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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宁夏总兵官张泰墓志铭考释
发布时间:2022-05-19 08:58:00    作者:王琨   点击:

王 琨
( 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宁夏银川 750001)
 
  摘 要: 张泰出身将门世家,材武质奇,督政宁夏三十余年,任宁夏总兵官十三年,累受勋奖,史志有“用兵无失”之美誉。结合墓志铭可考释其生平、世系、事迹。张泰、张翊父子组织的大坝之捷,是抵抗蒙古侵扰的一次智胜; 天顺以后,蒙古开始入居河套,边患日甚,张泰积极规划边防,密斥堠、谨烽火等奏议切中时宜; 又因地制宜,改良战车、铜炮,奏设车营,并尝试将旋风炮与战车组合使用,创举颇多。

  关键词: 张泰; 墓志铭; 大坝之捷; 铜旋风炮

  中图分类号: K2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 -1331( 2017) 01 -0053 -06 收稿日期: 2016 -11 -24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中国出土墓志整理与研究”( 12&ZD137) 。

  作者简介: 王琨( 1985 - ) ,男,宁夏固原人,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主要从事墓志整理研究工作。

  一、志文

  《明故荣禄大夫右军都督府致仕都督同知张公( 泰) 墓志铭》一件,青石质。圆首碑形。高 110、宽 70、厚 13 厘米。额饰流云纹,弧线酣畅、大气、优美。四周阴刻双线边栏,栏宽 2. 8 厘米,内饰以云纹。志文竖行楷书阴刻,共 34 行,满行 47 字,共 1209 字。现藏宁夏博物馆。志文录如下:

  明故榮祿大夫右軍都督府致仕都督同知張公墓誌銘/征西將軍總兵官都督張公,卒於成化癸巳十月癸酉。遠近懷公之惠,奔喪吊哭者,其門如市,經數日乃止。訃聞於/朝,遣官祭諭,述其勤勞,並/勑有司為營宅兆卜,以今年八月二十四日安厝。然未有志,其子翊任都指揮僉事,充寧夏西/路左參將,遣人來/京持公之行狀,求予言以勒諸石。按: 公諱泰,字季通,世居廬州,合肥人。先大父贇,系故元元帥,際遇/太祖高皇帝龍興,歸命從征,芟刈群雄,平定海內,官至指揮僉事,沒於王事。考諱麟,襲指揮同知,累陞至都指揮使,奉/命鎮守寧夏。宣德戊申以疾卒。公襲指揮使。時/宣朝素知公材,即欲擢用,為當道不悅者所沮。乃以本官於寧夏,備邊有功,累陞都指揮同知。公以謀略超眾,屢著功能,簡在/聖心。正統戊辰,前鎮守寧夏總兵官黃真老疾,命陞公都督僉事,掛征西將軍印,充總兵官,代真鎮守。兵備修舉,虜人畏懼,/朝廷無西顧之憂。景泰改元,朝廷嘉其勤勞,加陞都督同知,進階榮祿大夫。授誥命: 曾祖遇山、祖贇、考麟,俱追贈榮祿/大夫同知都督府事; 曾祖妣孫氏、祖妣章氏、妣方氏,俱追太夫人。景泰七年冬,虜酋孛來擁大眾犯邊,公先率兵拒其/來路以待,虜知有備,乃懼而遁去,轉入河套,寇掠延綏而退。公乃建議: 以為河套地方廣邈,水草豐美,而邊城紆繞□空,/地無險阻,易為寇竊。虜雖遁去,終必復來,萬一久居於此,其為邊患不已。預將緣邊城砦斥堠,向外那移取直,使城堡密/拶,聲勢聯絡,佔據其地,虜自不敢久留。備以其事,上聞遣官會鄰境勘議,時執政者憚於興作,而鄰鎮者又以計非也已/出,事不果行。後虜久居河套,頻年為患,悉如公言。天順改元,虜酋阿羅出,窺知寧夏兵馬東出,從賀蘭山入寇。公簡精騎,/命其子分領追擊,大破之,斬首若干級,獲駝馬以萬計。捷聞,官軍受陞者六百餘人。次年秋,公以風疾辭任。未幾,平復/邊民思公惠政,屢相謠謂朝廷來召公矣。天順辛巳,為當道者薦,/英宗召公至京師,覩其儀表,以公精力未衰,仍命掛征西將軍印,充總兵官,復鎮寧夏。陛辭,/英宗皇帝謂公曰: 汝舊總兵,不待囑付,寧夏人思汝,故命汝復鎮其地。軍民聞公復來,歡聲如雷。公在戎帳,增損古製,造戰車/若干乘,出己意制旋銅風砲,為制虜長技。朝命各邊俱如式造用。成化改元,公年七十三,請休政。/上允,就於寧夏安閒養老,錫以田宅居住。公既授閑,遂以林泉自娛,每肩輿出逰,郡中老稚夾觀,有感公之惠泣下者,或語□/公者不復以姓名呼,惟以舊總兵稱之。其所規畫邊備,後來悉遵其舊,莫能易之。公疾,亟謂諸子曰: 吾受/朝廷寵任,恨未能報,汝等宜立功建節,以酬國恩。言訖而卒。配劉氏,先公卒,贈夫人。生二子: 長曰翊,即寧夏西路參將; 次/曰贊。孫男七人: 長曰亻與,次曰僐、僖、健、伦、儒、俌。据公之生,实洪武癸酉二月二日也。呜呼! 以之公长材宏略,镇靖边方二十/馀年,能于料敌,善于抚绥,故其名闻夷虏,恩浃人心。其丰功伟绩,虽古之忠臣良将,亦不过也。所以/朝廷累降玺书,勳獎劝称美。今之边将罕见其比,是宜卒之日遣官御祭,/天语褒美,及為造坟安厝。可谓生荣死哀矣。无沗于勒铭。铭曰: /呜呼张公,材武质奇。/圣明中兴,肇先从之。曰忠曰勤,战兢是持。王师四伐,靡不坚隳。积功累勳,锡定崇爵。守卫大邦,仁行义作。缵休缉辉,子/孙克隆。殱醜保贞,于南于东。惟公之生,辰必其良。悠悠林泉,抱志以亡。頼有嗣人,克继威武。宜昭令名,允贻厥祖。我铭勒瑉,□/□□□。後之考德,将必是徴。/ 赐进士及第翰林国史脩撰/ 经筵讲官仁和郑环撰/ 怀远将军同知宁夏□□□金台王弼书丹濠良王铎刻/
  二、考释

  ( 一) 将门世胄
  1. 张麟

  张麟( ? - 1418) ,祖籍庐州,今安徽合肥人。其父张赟,志云“系故元元帅”,元代自世祖以后,置宣慰使司兼都元帅府,以宣慰使兼元帅,秩正三品。后追随朱元璋南征北战,殒身王事,为明朝开国功臣。张赟官至指挥佥事,张麟“袭指挥同知”。明代指挥佥事秩正四品,指挥同知从三品[1]( P1860) 。洪武三十五年( 1402) 十二月①,由都指挥佥事升为陕西都指挥同知。[2]( P271-272) 永乐十年( 1412) 十二月,升都指挥使,奉敕镇守宁夏[3]( P1127) ,孙霖为其副手②[2]( P1649) 。任宁夏指挥者,自洪武间耿忠迄嘉靖种勋,凡四十四人,而张麟、张泰父子皆当时公举宿望之人。及其为将之所长,《嘉靖宁夏新志》云“张公麟之以弱攻强”、“用兵无失者,张公泰也”。[4]( P46) 永乐二十一年( 1423) 冬,“胡虏入寇,士马之精强者适从驾北征。麟鼓舞疲兵,妙设方略,迁指挥苏□率众与战,俘斩甚众。虏惧而遁,边境以宁。”[4]( P104)“从驾北征”指的是明成祖朱棣第四次亲征蒙古阿鲁台,时征西将军陈懋奉旨选拔精锐赶赴京师。是年八月出征,十一月班师。鞑靼余部欲趁虚入寇宁夏,其实明成祖已命明军守将和庆王朱栴护卫军加强防御,故未遂。对于张麟的评价,李贤《明一统志》卷三十三云“持己廉能,骁勇过人”、“镇守宁夏,军威大震”。[5]( P570) 又卷三十七云其“固守封疆,控制夷狄,边境赖以无虞”[5]( P644) 。

  张麟有一女,为秦藩怀王朱志均之妃。《明宣宗实录》卷十六云: “秦王志均奏,已择陕西都指挥张麟女为婚,所少使女十人欲于军民之家选用。上复书曰: 择婚已定,当卜日发册,使女若选于民间,或非其所愿,必致烦言。西安护卫军家女子必有愿入宫者宜访求,酬之以直,但不宜抑取以失其心。”[6]( P426) 据《明史·后妃传》,早在洪武元年朱元璋修纂《女训》,规定“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故妃、后多采之民间。”对于秦王欲择军将之女为妃,宣宗皇帝不仅特加开恩,而且明示“军家子女必有愿入宫者宜访求”,已不再恪守训诫。宣德元年九月丁巳,“册陕西都指挥张麟女为秦王妃。”[6]( P567) 朱志均为朱尚炳之子、僖王朱志堩庶兄。永乐二十二年,僖王薨,因无子,朱志均由渭南王进封秦王,是为第四代秦王。仅享国二年,于宣德元年( 1426) 薨。《明史》卷一百十六载: “妃张氏,未婚,入宫守服。”[1]( P3560) 张氏虽未过门成婚,但按皇家礼制,入王宫为未婚夫守节,可能也是孤独一世。

  ① 明成祖废建文年号,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

  ②《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三十五( 永乐十年十二月癸酉条) “升陕西都指挥同知张麟为都指挥使,镇守宁夏。命都指挥使孙霖副之。”。

  2. 张泰

  张泰,字季通。张赟之孙、张麟之子。生于洪武二十六年( 1393) 癸酉二月二日,卒于成化九年 ( 1473) 癸巳十月十五日①,得寿八十。因出身将门,早年便已名闻于朝,即墓志所谓“时宣朝素知公材”。宣德三年( 1428) 五月,因其父老疾,宣宗命以为宁夏左屯卫指挥使,领马拣练。并谓侍臣曰: “古谓将门出将,盖子孙亲见祖父所为,自然谙练。麟虽老,素有材识,使泰能似之,固于国有用,于家亦可长保富贵。”[7]( P252) 这既是对张麟戎马一生的肯定,也表明对张泰寄予厚望。宣德六年 ( 1431) ,他奉敕“专领骑士操练”[6]( P1917) 。宣德八年( 1433) ,升任陕西都司都指挥佥事,仍领操备[6]( P2318) 。正统元年( 1437) 十二月,升任都指挥同知。正统十三年( 1448) ,镇守宁夏总兵官黄真老疾②[8]( P2192) ,张泰接替他充总兵官,挂征西将军印,时年 55 岁。上任后,他修理城池,抚安兵民,保障边防,虏人畏惧。景泰元年( 1450) ,以其勤劳加升都督同知,进阶荣禄大夫,从一品。按明封爵制度,可推恩三代,故其曾祖遇山、祖赟、父麟皆得追赠“荣禄大夫,同知都督府事”,其曾祖母孙氏、祖母章氏、母方氏,俱追赠太夫人。天顺二年

  ( 1458) 秋,以“风疾辞任”。张泰的这次病退实为 “曹石之变”中明哲保身之举,是在石亨等人夺权后清除“于谦党人”的情势下做出的选择。接替他的张义执政也无法理政,不久宁夏的军权便落到石亨的亲信王安、朱荣手中。直至天顺五年 ( 1461) ,张泰被英宗召至京师,以贤能起用,再命挂征西将军印,充总兵官,复镇宁夏。时因巡、镇诸衙门规划地方机宜,彼此执拗,各用己见,不能协同共事,张泰奏设方面都指挥一员加以解决[4]( P39) 。成化元年( 1465) ,以老乞解职,休政家居。成化九年( 1473) 十月,卒于家。《皇明经世文编》谓其“卒于忧劳”[9]( P1002) 。宪宗赐祭葬,恤典甚厚。志云“讣闻于朝,遣官祭谕,述其勤劳,并勑有司为营宅兆卜”。据《嘉靖宁夏新志》,工部奏造其墓,在宁夏镇城东十余里,[4]( P179) 与他同时的镇守太监王清墓亦在此地。而“祭谕”之辞盖为“克效劳勤,历跻通显”云云[4]( P140) 。张泰继承了其祖、父的军事才能,“有古良将之风”[10]( P11) ,他督镇边陲多年,绰有贤声,死后得到了朝廷和百姓的沉痛追悼。志云“远近怀公之惠,奔丧吊哭者,其门如市,经数日乃止”,足见德望之重。《明宪宗实录》云: “泰守宁夏,熟知虏情,在边十三年③[11]( P2334) 、[12]( P702) ,适多事之秋,虏时出没,泰随机应变以御之,虽不大胜,亦大不败,近世守边者盖鲜其比。”[13]( P2351-2352) 这是在他死后给予的总括性评价。另外,张泰在兵备攻防谋划、兵车火炮制造方面,亦良多创制。《嘉靖宁夏新志》中这样评价: “宁夏境内凡一关一堠之设,一营一阵之法,与夫兵车火炮之制,皆出谋划。自结发用兵,无一挫劫。”[4]( P140)

  3. 张翊

  张翊,字廷辅④[4]( P190) 。张泰长子。初为府军前卫指挥使。成化元年十二月,升为署都指挥佥事宁夏操备[13]( P463) 。成化二年十二月,“兼守备灵州”[13]( P733) 。成化六年八月,充游击将军,防花马池[11]( P2289) 、[13]( P1607) 。志云“充宁夏西路左参将”[4]( P116、P141) ,西路参将,位次于总兵,“宣德初以都指挥守备。正统八年,兵部尚书王骥行边,奏设参将,分守宁夏西路。”[4]( P37) 与其祖、父相比,张翊

  ① 志云“卒于成化癸巳十月癸酉”,十月朔日己未,则“癸酉”为十五日。

  ② 黄真正统八年( 1443年) 九月,以都督同知佩征西将军印,任宁夏总兵官,五年后召还京师。

  ③ 此作“十三年”,墓志云“镇靖边方二十余年”,《国榷》卷三十六亦云“泰守宁夏十三年”( 成化九年辛丑条) ,《西园闻见录》云“督镇宁夏,踰二十年”( 卷二十五“保家”篇) 。从张泰宣德三年来到宁夏到卸任时止,也有三十多年的时间; 若从正统十三年任宁夏总兵官算起,抛去患风疾离任的四年,至卸职时,共十七年。但这期间还有其他人接任总兵官: 天顺二年至天顺四年,石彪、翁信前后任宁夏总兵官; 成化元年至成化二年,李杲、吴琮前后任此职。所以,“十三年”应当是指张泰任宁夏总兵官的累加时间。

  ④《嘉靖宁夏新志》卷三“社学”条引安塞王樗斋记曰: “成化纪元之三年,都指挥佥事合淝张廷辅甫奉命来此。廷辅乃致仕都督同知、前总兵官征西将军张公季通长子。”

图一 张泰世系表

  ( 二) 大坝之捷志云: “天顺改元,虏酋阿罗出,窥知宁夏兵马东出,从贺兰山入寇。公简精骑,命其子分领追击,大破之,斩首若干级,获驼马以万计。捷闻,官军受升者六百余人。”“天顺改元”,即英宗复辟的 1457 年。蒙古出寇固原,回至黄河大坝,掘渠水灌宁夏城。镇守都督张泰率子张翊募集义勇,组织了这次著名的抗虏行动,史志多以“大坝之捷”[4]( P176) 称之。当时的情形十分危急,大坝“吞黄河唐徕渠口,其势奔下,俯瞰城邑”,若虏毁坝纵水,宁夏城则遭灌陷。从战斗力量对比来看,相差悬殊,孛来率兵数以万计[4]( P176) ,而此时宁夏精骑被调援延绥[3]( P2081) ,即志所云“宁夏兵马东出”,情急之中张泰父子募集士兵仅得三千人。退敌过程和计谋策划在《嘉靖宁夏新志》中有详细记载,兹录如下:

  都督张泰募义勇三千余人,以疲弱挽兵车,付其子翊总摄以行。至坝所与敌遇,背河而营,坚壁不战,贼锐颇沮。比晚,翊谕众曰:

  “吾面受家君命,谓今夜贼必袭突。阵中有崩然而来者即驼也,切勿疑怖,宜奋拒。”众遵约从事。至夜半,贼果来,遂败之。厥明,又诡设牛马于河之南浒,以善水者往来河中戏骂,水皆不及腰。贼误为浅,乃大驱绕吾壁而下。翊令车徒截其半,前驱者尽溺水中。斩获数百,追残贼出贺兰山外而还。事闻,升赏甚厚。[4]( P176)

  大坝之捷,史籍多载。而蒙古统帅、行进路线及时间,却与墓志记载有出入: 墓志言其首领为“阿罗出”,“从贺兰山入寇”,时间为天顺元年; 《皇明大政记》载虏酋毛里孩、阿罗出、孛来出,先是寇固原,回至黄河大坝,时间为天顺六年( 1462) 十一月[3]( P2081); 《嘉靖宁夏新志》未言行进路线,载虏酋为孛来; 《皇明经世文编》载“天顺四年( 1460) ,北虏孛来、毛里孩将万骑寇固原,回至黄河大坝对岸下营,欲渡河,掘大坝渠水灌宁夏城。……追出贺兰山外而还。”[9]( P2609) 实际上,天顺初年扰掠宁夏的多为孛来部。天顺元年四月,孛来伏击宁夏,左参将种兴追击中伏而死; 天顺三年一月,孛来率众二万余骑抢掠宁夏,时总兵官石彪抗击而大胜; 天顺五年一月,孛来部攻掠平虏城,指挥许颙战败被杀; 天顺六年一月,孛来攻掠固原,为兵部侍郎白圭、右副都御使王竑等率军击退,孛来返回途径大坝[14]( P188) 。据此,“大坝之捷”当在天顺六年,墓志撰者对该事也书之未详,概误。另外,宁夏当时的部分官兵也参加了这次行动,如何文、何琳父子即在其中,事捷而受封赏,何琳因功升都指挥佥事,授协同分守东路兴武营。①[4]( P140)

  ( 三) 创制车炮

  1. 创制战车

  有明一代,战车再度兴盛,除了运输粮草之外,开始作为战守之具出现,并与火器结合使用以御敌。对当时的军事编制、制度产生了重要影响。墓志云张泰“增损古制,造战车若干乘”。正统十三年( 1448) 奏置兵车厂,建于巩昌王府东。将原造战车六百辆双轮大厢车贮于内。[4]( P55) 次年十一月,又造独马小车。因之前所降战车式样为“每车用马七匹,军士十数人,缦轮笼毂”[8]( P3691) ,于平原旷野列营遏敌较为适用,而宁夏地方多屯田町畦沟渠,不利驾驶。张泰等因地制宜奏改小车,“用马一匹驾辕,中藏兵器,遇险阻以人力抬挽”[8]( P3691) ,经试用便利而准之。成化元年 ( 1465) 二月,又奏准“创造兵车以为战守之具”, “每车一辆,上置神枪二、铜砲三,其四角各载铜砲二。上用二人分司枪砲,每辆用卒十人推辕运车,余执长枪、衮刀、挨牌夹车两旁,以为伍承弥缝。砲中实以铁丸二十,激发之力远及二百步外,洞坚彻刚,百发百中。待彼势沮而还,我则闭营示弱; 俟其怠隙,然后乘以骑兵。此亦御虏之良法也。”[13]( P305) 只是兵部认为未闻泰以此破敌,令 “巡守等官会议可否施行”。从这则材料可以看出: 张泰不仅主张将火器与战车结合起来使用,而且已创制出具有一定编制和操作程式的阵营、阵法。行则纵以为阵,守则环以为营[15]( P56) ; 敌远则施火器强攻,敌近则有枪刀短兵以战,敌怠歇则以骑兵突之,并有步卒承继战车随时弥缝漏隙。那么,这样一支具有鲜明合成部队特点的军事组织,如何才能有条不紊地行进与作战呢? 《嘉靖宁夏新志》中记载了张泰关于车战的“对旗法”:

  然车战之法,对旗为要。概以一队言之: 用五人执五色旗帜,不入行伍,往来奔走于营中。余四十五人各成列以待。虏见旗帜不定,乘乱冲之。我兵方以火器取胜。不然,我以车营自卫,兵仗严整。虏不来攻而四面围之。彼则更番牧马,杀野兽以食。我兵内乏糗粮,外乏应援,困久而自惫矣。盖虏所畏者整,而所乘者乱也。故以对旗法致之。此总兵官张泰兵车之制,有可取者。[4]( P55)

  据此,张泰不仅倡导车战,而且也在车营组建方面有了理论上的总结。另外,上述“创造兵车以为战守之具”的材料,在王琼《晋溪本兵敷奏》卷四 “计开”条亦载,言张泰奏称“天顺六年,奏准置造兵车一千二百两,遇贼拥众入寇,臣等统调官军驾御分作二营,互相掎角战守。”[16]( P681) 据此,可对张泰的车营建制略作推算: 设 2 营,呈犄角之势。每营配兵车600 辆,每车配2 枪、3 小铜炮、大铜炮8,打神枪 1 人、燃炮火 1 人,推辕运车 10 人。每队 50 人,执旗 5 人,余则为执长枪、衮刀、挨牌者,伍承弥缝。这样的阵营在边防中是否付诸实施,史料未见载。余子俊曾追忆,“天顺间,臣守西安,曾办车料送至宁夏,成造兵车,用无不利,至今赖之。”[17]( P150) 这或许能作为张泰实施车战的旁证。

  2. 造旋风炮

  明代火炮名类繁多,程子颐等在《武备要略》卷二记载了红夷炮、大将军炮、威远炮、六合炮等火炮的制式[15]( P28-46) ,但墓志云张泰所造“铜旋风炮”不见著录。明代何良臣《利器图考》约载百余种火器制式用法,旋风炮即在其中,只是该书未刊行于世。张志军在《旋风炮考》一文中进行了考证,认为该器实际上是一种可以任意转动射击方向的火炮,“立管心木,安置转轴,上设神炮”就是旋风炮的制式。[18]。后言旋风炮者,多从此说。然而张氏所言实为成化十三年王玺所奏“雷火车”。文中关于“旋风炮自身并不具备可以转动方向的功能”的认识是正确的,但将“中立枢轴,旋转发炮”简单理解为“可以自由转动射击方向”则值得商榷,“枢轴”的含义应该是多个物体围绕着一个中心旋转的中心轴。

  1990 年,甘肃定西县出土旋风炮一件,“前膛呈节状,药室外凸,剖面呈椭圆形,靠后有一火门口。尾銎中空,呈喇叭形。前膛长 21. 7、口内壁直径 6. 1、药室长 11. 5,腹围 36. 6 厘米。尾銎外壁镌旋风炮壹千陆百肆号’、‘嘉靖丁酉年兵仗局造’ 铭文四行。”[19]在明代所造的几十种火炮中,旋风炮属于较轻型的一种。景泰四年( 1453) ,张泰曾奏言: “永乐间钦降大铳重三四十斤,内装石子一个,凡遇追贼,重大不便,止可守城。请改铸小铜铳,重八斤,内装铁弹子,大者十三个,小者二十个,其发颇多,亦能持负奔远。”[8]( P5142) 朝廷命兵仗局同总兵官试验之。该小铜铳很可能就是实验阶段的旋风炮。除定西出土的旋风炮外,张志军还介绍了宁夏灵武出土、兰州博物馆及日本南条寿氏收藏的三件[18],炮身都有统一的铭文,包括编号、“军器局和兵仗局造”等字样。其中,南条寿氏所藏编号为“叁千伍百拾肆号”。据《明实录》载,嘉靖十六年( 1537) ,从总督刘天和请,为陕西三边配“铜旋风砲三千副”[20]( P4146) 。可见,明代制造和使用旋风炮的规模还很大。

  ①《嘉靖宁夏新志》卷二“武阶”云: “何文,宁夏左屯卫致仕指挥使,天顺初,虏犯大坝急,文携其子指挥琳破之。”又“何琳,文之子,以其从父大坝有功,升都指挥佥事,授协同分守东路兴武营。”

  成化元年,张泰曾奏“创造兵车以为战守之具”( 前节已引) ,据“炮中实以铁丸二十”来看,该炮即景泰四年张泰请铸的八斤小铜铳,此时又与战车组合使用,“四角各载铜炮二”,即在车的四周分别安置有八枚铜炮。再来看成化十三年王玺的奏折,“今日甘肃与宁夏车式稍为增益,中立管心木,安置转轴,上设神砲,试验颇为便利。”[13]( P3120) 显然,安置了转轴的管心木是立于车中,上置铜炮。张志军也说这种式样的战车来自宁夏[18]。所以,我们认为该战车就是张泰创造的“以为战守之具”的兵车。若八斤小铜铳就是研制阶段的旋风炮,那么,该车其实就是旋风炮车。对于单独的火炮而言,发射完冷却、再装药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间隔,很难应对来去疾速的蒙古骑兵; 而一车载八枚铜炮,置于转轴,不仅大大缩短了发射的时间间隔、保证了填药装弹的持续性,而且转轴操作灵活,连续转动发弹,势如旋风。旋风炮因以名。然而,今所见各类志籍均不见旋风炮形制、功能记载。

  三、结语

  张泰出身将门世家,材武质奇,督政宁夏三十余年,任宁夏总兵官十三年。后进阶荣禄大夫,致仕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为明代宁夏公举宿望之人。在上述墓志考释的基础上,现作如下总结:

  其一,张泰谙熟宁夏地理环境,提出的很多边防主张都很有前瞻性。如志云: 公乃建议: 以为河套地方广邈,水草丰美,而边城纡绕□□地无险阻,易为寇窃。虏虽遁去,终必复来,万一久居于此,其为边患不已。”这种忧患后来恰成事实,东胜弃守,边防内撤,虏居河套,侵掠无时,倏去忽又来。天顺、成化以来,河套周围的山西、大同、延绥、宁夏诸边,战火不断,遂无宁日。文献中频频出现“搜套”“剿套”“复套”等词,这都说明“套寇” 成了明王朝的心腹之患。又志云: 预将缘边城砦斥堠,向外挪移取直,使城堡密拶,声势联络,占据其地,虏自不敢久留。”此边防之论一语破的。蒙古占领河套后,明西北大门敞开,延绥、宁夏、固原各边镇首当其冲,而时“西三边”部分堡墩设置较远,道路迂曲,声势不闻,遇有警急,缓不及事,张泰因有此论。他之后的兵官、巡抚如余子俊、徐廷璋、范瑾、杨一清等人,大体上遵循了他的主张,都对边墙、屯堡、斥堠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增筑、修缮。

  其二,史志关于他“用兵无失”的评价大体是公允的,但也抹煞了一些消极防御、贻误战机的不足。如景泰二年( 1451) ,张泰等以 2000 兵至板井,逢瓦剌数十骑,而未敢出击,使虏纵掠而归。[14]( P187) 他虽称颇知军旅,但功绩主要体现在守防方面,守大于攻。

  其三,大坝之捷,虽算不上大胜,但是在蒙古乘虚而入的危急情景下组织的一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抗击,体现了他的机智和谋略。

  其四,张泰关于车战的奏议,尽管可能多停留在理论层面,但不失为边防实践中的一种积极尝试,为后来车营的组建和备战提供了借鉴。

  其五,他创制的铜旋风炮,轻便而激发之力刚远,宜持负奔远,为城守之利器。后与战车组合使用,旋转连续发炮,大大提高了火炮的使用效率。从目前出土的旋风炮来看,兵仗局大规模制造和使用是在嘉靖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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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2017 年 2 月《宁夏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54页——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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