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宁夏 银川 750001)
摘 要:镇墓神俑是古代人们防止魍魉鬼怪对墓主灵魂的侵害,捍卫其祖先及随葬品不受侵扰而安放在墓中的。镇墓神俑包括镇墓兽、武士俑、天王俑等。固原南郊王涝坝村北周宇文猛墓、深沟村北周李贤墓、小马庄唐史道洛墓和南塬唐墓出土的镇墓兽、武士俑、天王俑等较为独特,艺术造型各有特点,尤其是史道洛墓出土的镇墓神俑是宁夏地区“史氏”粟特人家族墓地的经典代表。
关键词:宁夏地区;镇墓神俑;艺术造型;演变
中图分类号:K2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1331(2016)02-0061-06
收稿日期:2015-11-12
作者简介:陈晓桦(1960-),男,宁夏银川人,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
镇墓神俑是古代人们依据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出来安放在墓中保护死者亡灵不受侵扰,为墓主把守墓门,震慑鬼怪,威吓入侵者。本文根据宁夏地区发掘出土的北朝至隋唐时期镇墓兽、武士俑、天王俑等,结合相关研究资料,仅对宁夏地区与中原和关中地区同时期墓葬出土的镇墓兽、武士俑、天王俑的艺术造型特点及演变内涵作一些探讨研究。
一、宁夏地区出土的镇墓神俑
1.固原北周保定五年(565) 宇文猛墓在墓室墓门处,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和两件武士俑。镇墓兽的造型为趴卧状怪兽。[1](P236)
一件雄性,高8.5,长17.8厘米,四肢弯曲作趴卧状,头稍上昂,颈背有独角,颈、嘴部位残存黑、红色。体施红色,大多已脱落。另一件为体型略小的雌性,高6.9,长18.2 厘米。趴卧状,大口紧闭,圆眼,小尖耳,颈背有鬃鬣,面部涂黑色,体施红色。
武士俑两件。一件头戴尖顶兜鍪,中起脊棱,两侧有护耳,尖顶兜鍪上用墨线勾出鳞状甲片。身穿明光铠,披膊上有椭圆形肩甲,肩甲披膊用黑色勾出鱼鳞状甲片,边沿涂红色。铠甲之下裹腿裙,双肩耸起,右手下垂,左手屈至胸前作持物状,拳中有孔,原执兵器。体施白色,面部及手涂粉色。高23.9厘米。另一件,头戴圆顶兜鍪,两侧有护耳,身穿明光铠,肩甲披膊用黑色勾出鱼鳞状甲片,边沿涂红色。铠甲之下裹腿裙,双肩耸起,右手下垂,左手屈至胸前作持物状,拳中有孔,原持兵器已失。体施白色,面部及手涂粉色。高21.7厘米。两件穿着、姿势均相同。
2.固原北周天和四年( 569) 李贤夫妇墓。在墓室甬道的最前面,左右各放置一件镇墓兽。两件形制基本相同,仅大小、色彩有异。均为泥质灰陶。一件体型稍大,放置在甬道的西侧,四肢作趴卧匍匐状,颈背有独角,昂头仰视,突眼翘鼻,大口微张,獠牙外露,体施白色,嘴、耳、独角、鼻孔涂朱红色,腿等部位残存红色。高8.5,长18.5厘米。另一件体型略小,放置在甬道东侧,颈背有一独角,獠牙外露,双眼和虎牙边缘用墨线勾画成黑色,嘴、鼻孔涂粉红色。高6.9,长16厘米。
该墓出土两件武士俑。一件位于墓门西侧,头戴尖顶兜鍪。中起脊棱,前有冲角,两侧有护耳,身穿铠甲,披膊肩甲用黑色勾出鱼鳞状甲片,边沿涂红色。铠甲之下裹腿裙,双肩耸起,右手下垂,左手屈至胸前作持物状,拳心有孔,原持物件已失,大腹向身体右侧突起。体施白色,面部及手涂粉色。高19.2 厘米。另一件位于墓门东侧,头戴圆顶兜鍪。两侧有护耳,前顶用墨勾划成两个对称的椭圆形,身着铠甲,肩甲披膊用黑色勾出鱼鳞状甲片,边沿涂红色。大眼、阔口,眼珠、眉毛为黑色,嘴角两侧用墨画胡须,耸肩披帛,右手下垂,左手屈至胸前作持物状,拳心有孔,原持物件已失,大腹向身体右侧凸起,体施白色。高18.2厘米。[2]
3.固原唐显庆三年(658) 左亲卫史道洛夫妇合葬墓。墓中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和两件武士俑。一武士俑和一镇墓兽为一组,分别相对配列放置在墓室南端的俑门两侧。[3]
镇墓兽两件,塑像成型后原陶土颜色为砖红色。一件人面镇墓兽,通高54.6 厘米,除去基座镇墓兽身高46.4厘米,基座长26.7、宽29.1厘米。人面镇墓兽蹲坐在基座上,后腿弯曲,前腿伸直,腰下弯。后背稍微呈现圆弧状,从臀部的正中至接近后背中部有翘起的尾巴,尾巴的前端垂向下方。人面脸部朝向正前方,嘴紧闭,双眼凝视前方。嘴呈一字状,周围长有胡须,大耳,头发梳至头顶部,结菱形发髻,并用发饰系束。从肩部到头的两侧生出翅膀,左右翅膀各以三个独立单元的羽毛来表现。以肩部为中心呈旋涡状向上展开。在羽毛的每一个单元中央沿其旋涡走势,均有一条刻线。其前腿伸直,有四根爪趾,紧抓基座。后腿呈弯曲状,四根爪趾张立于基座上。后腿膝至踝倾向后方,臀部坐于基座中并与后腿相接。臀部的中间长有尾巴,尾巴从臀部沿后背的弧线翘至后背中部,尾巴的末端垂下并向后飘散。
人面镇墓兽施以艳丽的色彩,它的前部和后部有着鲜明的色彩区分。其前部以白色为基本色,脸部及耳为肉粉色,嘴唇、鼻孔、眼圈周围为红色,眼睛底色为白色,眼睑为黑白两色,眼球为墨绿色。头发用金箔勾边,头发全部贴有银箔,同时在银箔上用墨线绘出波形纹。鬓发、胡须也用墨线绘出。翅膀每个单元分别涂有颜色,自上而下的三个单元羽毛依次涂有绿、红、白色。从胸部直通腹部的正中有一条纵向浅黄色的色带,两侧贴有很窄的带状金箔、银箔,银箔上用墨笔绘有斜线,金箔上用墨笔画有豹皮纹样的图案。胸部为白底上绘黑色虎皮纹。前腿和后腿在白色的底色上绘出黑色虎皮纹,前腿肘部和爪尖以红色勾画圆边,前爪和后爪为朱红色。背部以黑色为基本色调。耳朵背面与前面一样肉粉色,翅膀和前腿肘部的鳍状毛均为白色,尾部的中央和两侧涂橙色带,两侧面以黑色线绘出平行的毛,垂下来的尾部的脊部以黑色带状条纹纵贯。后背的中央由上而下施以四个单元的鱼鳞纹,其两侧绘有黑色带,再向外侧为白色带。颈部以上以及从两肩和身体的两侧,到大腿部位均为黑色,基座亦为黑色。
另一件兽面镇墓兽,为坐在基座上的兽面兽身镇墓兽,造型基本与人面镇墓兽相同。通高51厘米,除去基座的身高为43厘米,基座长28.1、宽29.8厘米。兽面镇墓兽面部朝向正前方。狮面,嘴大张,巨齿尽露,可看到牙齿和舌头,牙齿可以分为门齿和犬齿,舌头向上卷起,口腔中空。双目圆瞪凝视前方,耳朵向上直立,正面朝前,耳朵内侧有两条放射状的划线。嘴巴下有胡须,胡须分为六撮,除一撮朝右侧外,其余五撮呈波浪状朝向左侧。镇墓兽面目狰狞,呈现出威吓入侵者的威力。面部表情十分逼真、生动,制作技艺高超,审美价值极高。从肩部开始到头的两侧有翅膀,左右各以四个独立单元的羽毛来表现,羽毛呈放射状向上展开。前腿伸直,前腿腋下后方有鳍状装饰,右侧的鳍状装饰有三条放射状的刻线,左侧有四条同样的刻线。后腿呈弯曲状,膝部与前腿后部的鳍状装饰相连接。尾巴紧贴后背向上翘起,尾梢向后下垂并向后飘散。
兽面镇墓兽的色彩精美,前后两部分色彩有明显的区分。前面以白色为基调。面部在白的底色上画有黑色的虎皮纹,鼻子的正面、嘴的周围为粉红色,眼睛周围为红色,嘴的里面为原始的砖红色。上下的牙齿先贴金箔、银箔,再用墨表现出每一颗牙齿。舌头呈红色。耳朵内侧为肉粉色,并涂有两道放射状柳叶形的红色带。胡须从最后一撮依次涂有红、白、白、白和红的颜色,胡须末端贴金箔。黑眼球用墨笔勾勒出轮廓后,内侧贴有金箔。在脸颊、鼻翼两侧、眼眶隆起处及两眉之间和鬓角处贴有金箔。翅膀上每一个单元的羽毛自上而下依次涂有绿、红、白的颜色,其末端贴有金箔,并在每撮羽毛表面用墨线绘出纹路。从胸部至腹部的中央部位由上而下有一条粉红色的色带,色带的两侧贴有宽度较窄的金箔、银箔,并在银箔上绘有黑色的斜线,金箔上绘有黑色的豹皮纹样。胸部的底色为白色,其上绘有黑色虎皮纹。前腿在白色的底色上绘出黑色虎皮纹,肘部及爪尖用红色勾边,内侧贴金箔,爪子为红色。整个后腿在白的底色上绘有黑色虎皮纹,腿根处涂有纵向的红色,爪子为朱红色。背部除少部分外基本为黑色。耳朵的背面在白色的底色上画有几道黑色的波形纹。尾巴的中央部位有一条粉红色的色带,其两侧平行绘黑色兽毛纹路。基座涂黑色。
兽面镇墓兽的色彩和金箔、银箔的实施技法与顺序和人面镇墓兽基本相同。首先塑像成型后用阴线划出耳朵、胡须、翅膀、尾部等,再给塑像全身涂以白垩粉,用红色勾勒出纹样的轮廓,然后以红、绿、粉红等颜色着色。再用墨笔绘出眼睛的轮廓,并贴上金箔、银箔,最后用墨线绘出虎皮纹、牙齿及胸部和尾部的线条,背面和台座涂黑色,着色工作便告完成。这两件镇墓兽的身体部分同型同大,是用相同的模具制作的。头部和翅膀等部位有区别,属于另外分别附加上去的。虽然镇墓兽是想象出来的怪物,其身体表现应是参考了猫科动物而制成的,它变形的脸部,表情生动,十分逼真,显示出制作技艺的高超。
武士俑两件,一件张口,一件闭口。张口武士俑,矗立在基座上,头戴头盔,身穿明光铠,两脚用力踩踏基座,右脚稍向前迈出。腰以上的半身扭转偏向右侧,脸部更加偏向右侧,且略向上扬起,嘴微启,眼睛斜视上方。两臂从肘部开始弯曲,并向前伸出,两手握拳,紧握的两拳中心有孔,原来似乎是握着某种木质的武器。通高86.4厘米,除去基座的身高为75厘米。基座为实心,中间贯穿芯木,长35.8、宽29.2厘米。
张口武士俑施以鲜艳的色彩。头盔的前面正中翻折部分为蓝色,头顶部从前面至护耳被分为若干单元,描绘出红、蓝、绿、橙、黑色的莲花纹,底色为暗红色。从头盔前面的翻折处到护耳的边缘均施以红色,头盔左右的鱼鳞状甲片从上至下贴有带状的金箔和银箔,并在其上用墨线描绘出每一枚甲片。头后部的鳞状甲片之后画有黑色的虎皮纹。武士俑的脸部着浅红色,唇部红色,眉毛、胡须涂深棕色,黑眼球亦为深棕色。前面结合部呈旋涡状,上面贴有金箔。项护的底色为红色,表面以蓝、绿、群青、粉色绘之。披膊上半圆形的肩甲在其中心部位贴有半圆形的金箔,其周围外缘用红色勾边,其间用红、蓝色绘莲花纹。披膊的虎头部分为白底,其上用墨线绘虎头。虎的口部、耳朵、鼻子、眼睛的周围为红色,虎嘴中垂出的披膊为红色,虎牙为白色。胳膊肘到手腕的臂护,用褐色和灰色的条带来表现。胸甲的两个不规则圆形边缘贴有金箔,外缘以黑色描绘。胸甲下的腰带为红色,扣带的金属扣环部分贴有金箔。膝裙为三层,最外层膝裙用红色勾边,其内侧贴带状金箔,左右两侧的鳞状甲片贴金箔和银箔,并用红、蓝、绿、粉色绘出莲花纹,背面左右两侧的鳞状甲片之间绘出莲花纹。中层膝裙为绿色,并用墨线绘出衣褶。最内层膝裙表面为红色,其里衬为绿色。小腿底色为白色,其内外两侧用红、蓝、绿、粉色绘出莲花纹。靴子为红色。基座涂黑色。
闭口武士俑,是一个矗立在基座上,身着明光铠的武士,嘴呈“一”字形紧闭,两眼凝视斜上方。通高83.1厘米,除去基座武士俑的身高为70厘米。基座为实心,长34.9、宽32.5厘米。闭口武士俑和张口武士俑的造型基本相同,只是两者上半身的扭转方向、脸部的朝向及嘴部的表现等细部有些差别,造型上的共同点很多。武士俑的脸部着浅红色,唇部涂红色,眉毛、胡须以淡墨绘出棕褐色,眼球亦为深棕色,与张口武士俑所不同的是黑眼球虽为深棕色,但是瞳孔涂以深绿色。武士俑塑像成型后原陶土颜色均为砖红色,其着色描绘和贴金箔、银箔的实施顺序为:先在最外层膝裙上阴刻出鳞状甲片区域的分割线,然后全身涂一层白垩粉,此后用红色绘出最外层膝裙背面的分割线,用红色绘出细部纹样的轮廓线,再将纹样按绿色、粉色、红色、蓝色、黑色的顺序进行着色,最后以红色和群青色涂绘底色。然后从胸甲、鳞状甲片及小腿等各部位贴金箔、银箔,然后在项护和胸甲的边缘勾勒红色,在项护和胸甲的边缘用白色的小圆点来表现铆钉,此后用墨线勾勒脸部的胡须、披膊的虎头纹、中层膝裙背面的衣褶及每一枚甲片等,最后用红色勾绘编缀甲片的皮带子,至此着色描绘全部完成。
4.固原南塬开发区M1号唐墓,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和两件武士俑,[4]一件人面镇墓兽。头戴兜鍪,顶生五角。圆脸,双目圆睁,眼球圆鼓,鼻梁较高,眉弓凸出,双目紧锁,口微闭,耳外翻。后腿弯曲作蹲踞状。前腿直立,爪为三趾,前胸圆鼓突出,下腹内收。身着甲胄,甲胄中间贴塑左臂及手的造型,握拳上举,手心向后,其两侧各有两个向上弯曲的角。甲胄及后背施赭石色,还用墨画麻点纹。脸部及前胸涂白色,在脸部亦用墨点成麻点纹,口部涂红,唇下用墨画一撮小胡须,眉弓和眼球涂黑色。前腿肘部以上及肩下两侧的鳍状装饰,用墨画出向后斜向的数道鬃毛,正面用墨色画成椭圆形的甲片状,爪尖涂黑色圆点纹。通高39,底正面宽20、底侧面宽15.5厘米。另一件,兽面兽身镇墓兽。顶生五角,头顶贴塑一左手臂造型,握拳上举,手心向后。其两侧亦有两个向上弯曲的尖状角。兽面除头部,其它与人面兽身基本相同。兽面朝向前方,双目圆睁,眼球圆鼓外凸,眉弓用泥条贴塑得较为高突,眼睑下部至两腮处有呈半圆形锥刺纹样的胡须。大嘴微闭,门牙和獠牙凸出口外。鼻面较大与吻部平齐,似猪鼻猪嘴。下巴有三道捏塑的长胡须,中间胡须较长,拖到颈下的前胸处。头两侧无耳。两肩塑划鬃毛。后背及头部用墨点画有稀疏的圆点纹,眉毛用墨画三个圆点,鼻梁上画一横线,眼球为黑色,脸部两侧用墨画出数道向后斜向的鬃毛。前腿肘部及肩下两侧的鳍状装饰,用墨画出斜向的数道鬃毛,其正面用墨勾画长条纹,三趾爪的足尖用墨涂圆点。通高37,底正面宽24.3、底侧面宽16.5厘米。
固原南塬开发区M36号唐墓出土了天王俑[5]。头戴头盔,盔顶有一扁圆球。身穿明光铠。右臂折肘,手握拳,左手叉腰,右腿直立,左腿弓膝,脚踏卧兽。脸稍偏向左侧,嘴大张,怒目圆睁,眉弓突出,唇上泥塑八字胡,唇下有一撮小胡须。颈围项护,半圆形肩甲,肘部有单层披膊,其边缘呈喇叭状折向外侧。从肘部到手腕穿臂护。前胸着甲,胸甲中间有甲带,上与颈部项护相连,下与胸甲下的横带在一圆环上交叉。背有甲带和横带,腰带下有膝裙。膝裙为三层,最外层膝裙两侧有鳞状甲片,中层膝裙比外层长,有纵向的衣褶,最内层膝裙在膝盖以上的高度围合,两侧呈波状斜向下垂至身后。经修复通高117厘米,除基座身高为107厘米。泥质天王俑以彩色颜料勾画人物形象。头盔外表用黑色勾抹,盔顶圆球为翠绿色,前缘翻折部分为红色。脸部、眉毛、鼻子、嘴唇、胡须均涂红色,眼球为黑色。手为鲜红色。胸甲用黑色勾画草叶纹。固定胸甲的系带为红、绿相间的颜色。腰带为红、绿、黑三种颜色,前面正中圆形口结表面用红色勾勒梅花,用黑色点缀花芯。在前面外层膝裙围合的缝隙间可看到内侧膝裙,最外层膝裙用红、翠绿、黑色绘制莲花纹和草叶纹,中层膝裙涂成草绿色,内层膝裙为浅红色。
5.吴忠北郊明珠花园M110号唐墓中出土了两件镇墓兽和一件武士俑,[6]其中一件镇墓兽仅存踏板。标本M110: 6的兽面镇墓兽,通高67厘米,踏板较薄,呈圆角方形。兽身挺直稍前倾,前腿伸直,四根爪趾紧抓踏板。后腿弯曲,亦为四根爪趾,臀部坐于踏板上。兽头狮面,嘴大张,门齿和犬齿尽露,舌尖上翘,口腔中空,双目圆睁,嘴巴下有五撮独立单元的胡须,中间单元胡须的前端向右卷起,两边胡须末端均向两侧卷起。耳朵向上直立,朝向两侧。从颈部开始到头的两侧各有四个独立单元的独角来表现鬣毛,头顶中央即两耳之间有一个独立单元的独角来表现鬣毛,独角鬣毛均呈火焰状向上展开。臀部的中间长有尾巴,尾巴从臀部贴至后背上部,其末端向后下垂。
二、镇墓神俑的艺术造型及演变
西魏—北周时期有明确纪年的墓葬,较重要的有固原北周保定五年(565) 宇文猛墓、北周天和四年(569) 李贤墓。北周宇文猛墓出土一件头颈有鬃鬣的镇墓兽,与咸阳胡家沟西魏大统十年(544) 侯义墓[7]、西安南郊北魏北周墓M3: 28[8]和建德七年或宣政元年(578) 若干云墓B型Ⅰ式[9]颈背有鬃毛的兽面镇墓兽完全相同。北周李贤墓出土的两件独角兽面镇墓兽与西安南郊北魏北周墓M3: 29[8]、若干云墓A型Ⅰ式[9]和河南陕县刘家渠隋开皇三年(583) 刘伟夫妇墓[10]出土颈背有独角的兽面镇墓兽完全相同。[11]北周李贤墓和宇文猛墓随葬品中以陶俑为大宗,墓中随葬的镇墓神俑,都是北周第一类的典型俑类。根据以往学者对北朝时期陶俑的分类,与东魏—北齐墓一样,也是继承了北魏俑群的四组内容[11],但俑的造型和细部刻画,与东魏—北齐陶俑有较大的差异。宇文猛墓和李贤墓在属于特征性的第一组[11]镇墓俑中,所出土的两件甲胄武士俑挺着凸出的大腹,身躯稍作歪曲状,不持楯,铠甲之下裹腿裙,双肩耸起,右手下垂,左手屈至胸前作持物状。头戴的两件不同,一件作尖顶状,另一件兜鍪顶部漫圆,武士足下无底板,形态与西魏大统十年(544)侯义墓[7]、陕西咸阳底张湾北周建德元年(572)墓[12](P47)、北周建德四年(575) 叱罗协墓[13](P10-36)和隋开皇三年(583) 刘伟墓出土的两件甲胄武士俑完全相同。[15]关中与豫西部分地区主要源于北周; 中原大部分地区和晋、冀地区主要承袭北魏、北齐的形貌特征。关中隋墓中,原汁原味北周特征的俑一直持续到开皇中期仍有出现,随葬俑群明显地承袭着北周同类俑的风格特征,如开皇六年(586) 长安县南里王村侯子钦夫妇墓出土的镇墓武士俑[16]与宇文猛墓和李贤墓出土的两件甲胄武士俑完全相同,都保持了北周俑群的造型特征。由此来说,北方各地隋墓中随葬俑群的外貌造型,承袭了北周的造型特征。北周墓中的镇墓俑,为武士俑与怪兽动物镇墓兽的组合,不见人面镇墓兽。北周陶俑多采用半模制成,背部扁平,经过焙烧后彩绘,塑制工艺远逊于北齐陶俑,做工粗糙,远不及北齐陶俑精美。与北齐不同处是北周陶俑是头体连在一起模制,而北齐则多头、体分模再插合成一体。除地域风格外,北齐、北周经济实力方面的差异,也应成为我们要考虑的因素之一。这些差异的出现,说明北周的陶俑不是直接受洛阳地区的影响,而是主要延续着关中地区北魏俑群而制造的。[17]例如镇墓兽作匍匐于地的姿态,正是沿袭着北魏正光元年(520) 邵真墓[17]中镇墓兽作匍匐于地的形制,区别仅是减去了背脊上成撮竖起的鬃毛。
隋代早期镇墓神俑的造型,基本沿袭了北周时期的型制;隋代晚期属于北周时期趴卧式的镇墓兽已消失,开始出现持盾武士俑与人面、狮面的组合。初唐时期的镇墓兽均为蹲坐状。史道洛墓是初唐时期的墓葬,人面镇墓兽的头顶结菱形发髻,并束发饰,两膊间为羽毛状翅膀,蹲坐在岩形基座上。人面镇墓兽的脸部及耳为肉粉色,嘴唇、鼻孔、眼圈为红色,眼球却为墨绿色。两件武士俑的造型与关中地区Ⅱ型Ⅱa式相同[18],此型武士俑已摆脱了北朝武士形象,服饰刻划复杂。双手握拳,上臂弯曲,置于身体两侧。史道洛墓出土的闭口武士俑彩绘很有特点,其胡须以淡墨绘出棕褐色,与张口武士俑所不同的是眼球虽为深棕色,但是瞳孔却涂以深绿色,五官有胡人特色。镇墓神俑的色彩以红、黄、蓝三原色为基本色调,采用写实的艺术创作风格,创作可谓竭尽心智,充分运用雕塑、线刻、绘画、表面上色、描金、勾边,以局部贴金箔、银箔等工艺技术,采用夸张、对比的艺术手法,使人物形象更加生动、传神、华美,显示出较高的艺术水平,反映了唐代贵族生活的富贵与华丽。
初唐至盛唐时期的镇墓兽,其人面或兽面头上都保留着或长或短的独角,从肩颈部开始到头的两侧又捏塑多个独立单元的独角来表现鬣毛,形似扇形翼的独角鬣毛均呈火焰状向上展开。臀部中间长有尾巴,尾巴从臀部贴至后背上部,蹲坐在基座上。吴忠北郊明珠花园M110号唐墓中出土兽面镇墓兽凶猛,头肩部加饰的火焰状竖毛多而长,这种特征与洛阳地区盛唐墓葬出土的镇墓兽造型基本相同。[19]固原南塬开发区M1号墓是初唐至盛唐时期的墓葬,人面和兽面镇墓兽的头顶均贴塑有5个弯曲的角,而且头顶正中均贴塑一左手臂紧握上举小手的造型,无尾。兽面镇墓兽眉、胡须均泥塑而成,面部不同于狮面,却似猴脸形的猪鼻猪嘴,有自己独创的艺术造型和特征。
唐高宗总章元年(668) 开始出现天王俑,天王俑与镇墓兽的组合逐渐代替了武士俑与镇墓兽的组合。如总章元年李爽墓[20]出土的天王俑,从形象外貌特征看,天王俑的造型是由武士俑发展演变而来的。武士俑和天王俑两者有不同形象的区别,天王俑以脚踏小鬼的造型出现。如固原南塬开发区M36号唐墓[5]出土的天王俑与关中地区Ⅲa式[21](P119),即永淳元年(682) 罗观照墓[22]和永隆元年(680) 临川公主墓[23]出土的天王俑基本近同,踏板较薄,兜鍪顶部装饰简单,体形较瘦,脚下踩趴兽,所以一般把武士脚踏野兽的随葬俑统称为天王俑。从已有墓葬的出土情况看,唐代高宗、武后时期的武士俑已经被天王俑所取代。隋唐时期天王俑的形象一般头戴盔冠,身穿铠甲,抬腿举臂,张口怒目,神情威武。为了突出天王的气概,古人还在它们的脚下添置了凶猛的怪兽作为反衬。用夸张的手法,通过高矮强弱的对比,在天王俑身上明确表达出正义必然战胜邪恶的主题。
镇墓兽是唐代匠人在吸收汉代辟邪兽的基础上,巧妙地综合多种动物形象创造出来的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威严怪兽,显示了唐代匠师们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雕塑艺术水平。它继承前朝的雕刻技法并充分吸收了当时的绘画成果,使其整个艺术形象显得雄浑有力,气势磅礴,同时也体现了唐代雕塑艺术和制陶工艺的发展水平。
北朝时期墓葬内的镇墓兽大多以爬兽为主,直到北朝后期,才出现了人面兽身镇墓兽。北朝时期的镇墓兽数量并不固定,一般为二件或四件,如河北东魏茹茹公主墓(武定八年,550) 就出土了四件镇墓兽,两件人面,两件兽面。隋唐时期的镇墓兽均为蹲坐状的一人面一兽面的组合。隋唐时期镇墓兽在墓葬中已形成定制:大多墓内只有两件镇墓兽和两件镇墓武士俑,少数墓内有四件。唐代是我国封建社会发展的鼎盛时期,各项社会制度趋于完善,对丧葬中使用的明器也有明确的规定。《通典》卷一百八中用“四神”代替了《大唐六典》中的“当圹、当野、祖明、地轴”。从《大唐六典》与开元礼成书时间上看,二者记述的应为同一时期的丧葬制度,因此,《通典》卷一百八的“四神”应该等同于《大唐六典》中的“当圹、当野、祖明、地轴”,成书最晚的《唐会要》则延续了《通典》中的这一说法。根据王去非先生的考释[24]以及河南[25]、陕西[26]等地的考古发现可知,当圹、当野是两件武士俑或天王俑[27],祖明、地轴为两件镇墓兽。而经由考古发掘出土的镇墓兽后背有墨书“祖明”一词,也能证明“祖明”为镇墓兽[28]。隋唐镇墓神俑的“四神”组合中一对“人兽合体神兽”,一对“现实武士俑或天王俑”,具有丰富的造型思维与文化意蕴,呈现出多兽合体、人兽融合与人神转化象征思维的丧葬功能。这种“多兽合体”造型手法采自自然界中,分属不同兽体的部位组合,如兽面镇墓兽双角、鸟翅、兽足、蹄足等复合性造型;这一造型手法无疑是拆解现实中的兽形而取部位结合,创造神性神兽;这种多兽合体象征为人所欲的目的性,象征灵光神内涵,置于墓室入口,彰显墓主身份,并有庇护后代,扫除危害墓主与墓室的恶物的作用。唐代中晚以后,镇墓兽逐渐趋于消失,人面兽身造型并未跨出墓室,但当时众多胡人写实面容与人兽合体的礼仪象征,仍是隋唐丧葬艺术中十分重要的环节。隋唐人面镇墓兽的人兽合体造型来源,除了粟特袄教灵光神的文化影响之外,其与佛教天王俑共同担任“四神”的任务,两者之间在唐代的信仰关系,是具有深远的时代宗教观念影响的墓葬表现。
威严形象的人面镇墓兽与强悍怒吼的兽面镇墓兽,是隋唐时代追求无限力量的具体创造,也是标示身份和阶级地位的象征,诸多贵族墓葬空间以丧葬人兽、多兽合体神兽、武士、天王守护,连同风水堪舆的神煞明器布置,皆是生者为死者墓葬寻求趋吉避凶、富贵绵延、庇护子孙的现实心理表现。造型背后深刻的象征涵义,透过艺术样式所形成的时代风格,直接透露了对于丧葬生死观和宗教信仰的诠释;而造物之功能,在造型的象征元素组合过程中,标示着时人欣然鉴赏的审美品味。隋唐镇墓兽造型所具有的审美意涵,同大唐盛世的社会文化气息环环相扣,一脉相通; 粟特、突厥、波斯等胡人川流不息出入洛阳、长安至河西“丝绸之路”及东段北道的宁夏地区。隋唐皇室对于佛教石窟造像的投入等活动,带动并深化丧葬艺术与宗教信仰的造型融合,隋唐镇墓兽与天王俑即是透过宗教象征造型,表现对于墓葬空间配置思维的显著代表,民间匠师以写实的人面、兽面镇墓兽的合体造型,表现人、神、兽的象征转化,连接着死后世界与天上神界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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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张文霞.廖永民隋唐时期的镇墓神物[J].中原文物,2003,(6).1986年,河南巩义市康店砖厂唐墓出土的兽面镇墓兽背后墨书“祖明”二字。
本文出自《宁夏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2016年4月第2期,61-6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