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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媛媛:五代宋初西州回鹘“波斯外道”辨释
发布时间:2018-01-02 08:54:52    作者:王媛媛   点击:

五代宋初西州回鹘“波斯外道”辨释

王媛媛

(中山大学历史学系)

  840年,漠北回鹘为黠戛斯所破,“有回鹘相馺职者,拥外甥庞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有近可汗牙十三部,以特勤乌介为可汗,南来附汉。”[1]回鹘残部西迁到龟兹、焉耆和高昌等地。约850年前后,他们以高昌为都城,在吐鲁番地区建国,史称“西州回鹘”(866—1209年)[2]。尽管从吐鲁番出土的大量摩尼教文献来看,在西州回鹘建国后的数十年内,王室贵族仍遵漠北传统,奉摩尼为国教,但高昌历来是一个中西文化交融之地,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都能在这里找到适合生存的土壤。敦煌写本S.6551背面的一篇讲经文,就透露出五代时期西州回鹘多种宗教并存的情况。

  对于该文书,前辈学者已詳加考证[3]。文书约成于930年前后,内容分三段:第一段,讲经者概述自己东游西行的经历,热情讴歌西州回鹘国力之强大、可汗之神勇、后妃之端丽、宰臣之忠勤以及佛法之兴盛。第二段,斥责当时西州回鹘境内诸异教。第三段,以“即将已(以)此开赞《大乘阿弥陀经》所生功得(德)”开头,进入正题。兹将与本文有关的第二段引录如下:

  “门徒弟子言归依佛者,归依何佛?且不是磨尼佛,又不是波斯佛,亦不是火祆佛,乃是清净法身、圆满报身、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且如西天有九十六种外道,此间则有波斯、摩尼、火祆、哭神之辈,皆言我已出家,永离生死,并是虚诳,欺谩人天,唯有释迦弟子是其出家,堪受人天广大供养。[4]”

  文中“摩尼、火祆”,自是摩尼教和祆教无疑,而“波斯”、“哭神”,张广达、荣新江二位先生已指其分别为景教和萨满教。此说至确。文书复另起一段称“波斯、摩尼、火祆、哭神之辈”“并是虚诳,欺谩人天”,于异教之戒心溢于言表,反证了其时西州回鹘境内诸夷教态势不可小觑。其中,“波斯僧”的身影,至少从930年一直活跃到10世纪末,缘北宋文献载及回鹘贡使时,还见有一位被直呼为“波斯外道”的景僧:

  “龟兹,回鹘之别种也。其国主自称师子王,戴宝装冠,著黄色衣,与宰相九人,同理国事。每出,其宰相著大食国锦彩之衣,骑马前引,常以音乐相随。其妃名阿厮迷,著红罗缕金之衣,多用珠宝严饰其身,每年一度出宫遊看国城。有市井而无钱货,但以花蕊布牙换博买。米、麦、瓜果与中国无异。西至大食国,两月程,东至夏州,三月程。或称西州回鹘,或称西州龟兹,又称龟兹回鹘,其实一也。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五月,西州龟兹遣使易难与婆罗门、波厮外道来贡。[5]”

  众所周知,西州(今吐鲁番)和龟兹(今库车)是两个地方,不可混淆。但依照上文,在北宋官方看来,此回鹘政权“或称西州回鹘,或称西州龟兹,又称龟兹回鹘,其实一也”。亦即目西州与龟兹为可互代之異名。西迁后的回鹘强盛一时,影响辐射至整个塔里木盆地北缘。在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情况下,宋廷或将西州、龟兹囫囵视为一体之回鹘政权。不过,由于此类含混不清的记载,导致后世学者对西州回鹘和龟兹回鹘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不同政权,始终无法达成共识[6]。但,这对判断太平兴国元年入贡之“波厮(斯)外道”身份无伤。

一 “波斯外道”之来历

  该回鹘“波斯外道”的身份和来历,尚需综合考察。976年,“西州龟兹”使臣易难与婆罗门僧、“波斯外道”一起入朝。其“易难”一名,或为突厥文inäl音译[7]。该人曾两次出使北宋,第一次即976年,第二次于太平兴国九年(984)。巧合的是,984年与之同来的仍是一位婆罗门僧和一位“波斯外道”。对此,有数条记载如下:

  “(太平兴国)九年(984)五月,西州回鹘与婆罗门及波斯外道阿里烟朝贡。锡赍有差,馆于礼宾院。西州奉使易难具道本国主称号、服饰、习尚、风俗、城邑、道里,一如龟兹国。其婆罗僧,号永世,亦具道本国事。[8]”

  “雍熙元年(984)四月,西州回鹘与婆罗门僧永世,波斯外道阿里烟同入贡。[9]”

  “雍熙中,卫州僧辞澣自西域还,与胡僧密恒罗奉北印度王及金刚坐玉那烂陀书来。又有婆罗门僧永世与波斯外道阿里烟同至京师。永世自言:本国名利得,国王姓牙罗五得,名阿喏你口缚,衣黄衣,戴金冠,以七宝为饰。出乘象或肩舆,以音乐螺钹前道,多游佛寺,博施贫乏。其妃曰摩诃你,衣紬缕金红衣,岁一出,多所振施。人有冤抑,侯王及妃出游,即迎随申诉。署国相四人,庶务并委裁制。五谷、六畜、果实与中国无异。市易用铜钱,有文漫圆径,如中国之制,但实其中心,不穿贯耳。其国东行经六月至大食国,又二月至西州,又二月至夏州。阿里烟自云:本国王号黑衣,姓张,名哩里没,用锦彩为衣,每游猎,三二日一还国。署大臣九人治国事。男子以白叠布为衣,妇人豪富者著大食国锦绮,贫下止服绢布。种陆田,而无稻糯。土宜丝蚕、羊马、果实。无钱货,以杂物货易。永世、阿里烟,太平兴国九年与西州回鹘同来。[10]”

  尽管三段史料在时间上略有出入,但所指均係984年易难与婆罗门僧永世、“波斯外道”阿里烟朝贡事。由是可见976年入贡的“婆罗门、波厮外道”虽未具名,但应即984年的“婆罗门僧永世与波斯外道阿里烟”。易难为回鹘使臣无疑,一同入朝的永世、阿里烟是否也遣自回鹘,因记载模糊,一时难下断语。且此三人分别向宋廷稟告“本国”风俗民情,益令人怀疑彼等或来自三个国度,因途中偶遇而结伴东来。不过,“本国”一词,语意不明,既可指代派遣他们入华的国家,也可理解为其原国屬。若为后者,那么,这三人显然都来自回鹘,而永世、阿里烟是从其“本国”迁居回鹘的宗教人士;若是前者,那永世和阿里烟的来历尚需进一步考究。

  此三人既分述“本国”之风俗,那么,易难所云应为回鹘,永世的“本国”当属今之印度[11]。而阿里烟虽被称为“波斯外道”,但10世纪已无“波斯”,当时西亚为“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750—1258)所辖,阿里烟的“本国”应指大食,他本人也称“本国王号黑衣”。由是观之,此三人应来自不同国家。但细审原文我们会发现,他们口中的这三个国家,除了国主名号不一外,其余皆非常相似:国主宝冠黄衣,王妃缕金红衣,一年一巡游。宰臣九人(或四人)锦彩为衣,分理国事,等等。这些记载,似在同一段内容的基础上作不同之排列组合而已。伊斯兰大食、印度婆罗门和回鹘,这三个相隔万里、历史文化迥异的国家,其风俗民情竟如此相似,不亦怪乎?!且三人数年内入朝两次,焉有如此巧合,他们总能在山水迢迢中偶遇而相伴来朝。其实,对上述所谓“本国事”的记载,有两种解释:一,对易难等人的汇报,书吏可能听写记录有误,只好事后凭己意编造敷衍。其二,易难三人实际都来自回鹘一地,故而永世、阿里烟难以准确描述印度和大食的情况,只好将回鹘风俗改编应对。

  《宋会要辑稿》成书过程颇多辗转,其中错误、缺漏不少,邓广铭先生曾评价其为“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一本书[12]。前揭史料所出之“蕃夷四”,虽有因缺文而据《宋史·外国传》补[13],但原记载错误相对较少。北宋时期,朝贡国的风俗民情由礼部主客郎中、员外郎专门负责记录。他们“掌以宾礼待四夷之朝贡。凡郊劳、授馆、宴设、赐予,辨其等而以式颁之。至则图其衣冠,书其山川风俗。有封爵礼命,则承诏颁付。”[14]工作偶有疏忽在所难免,可即便有误记或漏记,主客郎中、员外郎应能及时发现,尽可向使者再做确认,以便改过补阙,不至于到擅自杜撰的地步。何况,易难、永世、阿里烟所述之“本国”事,具体而详细,虽大意相似,但土产、钱货也略有差别,不像北宋官员凭空捏造出来的。相比之下,若考虑到中原王朝对朝贡的态度,笔者以为,易难等三人可能都来自回鹘,或许是为了获得更大的物质利益,才特地突出其各自不同的来历。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就将外域入贡视为政治臣服的表现,因此,官方向来对异国使节报以丰厚的回赠。北宋时,“东若高丽、渤海,虽阻隔辽壤,而航海远来,不惮跋涉。西若天竺、于阗、回鹘、大食、高昌、龟兹、拂林等国,虽介辽、夏之间,筐篚亦至,屡勤馆人。……宋之待遇亦得其道,厚其委积而不计其贡输,假之荣名而不责以烦缛;来则不拒,去则不追。”[15]当时贡赐之基本原则仍是“厚往薄来”[16]。北宋政府不仅对朝贡国国王封官授爵,对贡品“估价酬值”,还常有大量额外赏赐[17],如加赐国王(或首领)礼物、赏赐使节等[18]。这种对朝贡国的回赐,唐时称为“报赠”:“中国有报赠、册吊、程粮、传驿之费,东至高丽,南至真腊,西至波斯、吐蕃、坚昆,北至突厥、契丹、靺鞨,谓之‘八蕃’,其外谓之‘绝域’,视地远近而给费。”[19]唐代“报赠”等费也是“计价酬答,务从优厚”[20],而且以朝贡国之距离远近作为给付标准之一。尽管无明确记载表明北宋亦“视地远近而给费”,但宋廷也非常重视远国来使。元丰六年(1083),层檀国进贡,“神宗念其绝远,诏颁赉如故事,仍加赐白金二千两。”[21]层檀国,或即桑给巴尔岛及其临近的东非沿海地区[22]。宋神宗正是考虑到层檀之遥远,才会额外加赐。此外,除各种回赐外,北宋政府还需向朝贡使者支出大笔接待费[23]。在上揭唐代史料中,根据使者路途远近所支付的“程粮”、“传驿”之费,亦属此类。总之,对外族政权而言,入贡即意味着获取极大的物质利益,这成为他们朝贡的主要动力。更重要的是,远国来朝,尤受礼遇。正因如此,北宋初年,西域使者、商人们纷纷以贡使名义涌入京城,导致政府负荷过重。元丰至绍圣年间(1078—1098年),宋廷不得不加强对朝贡事务的管理,规定贡使必须携带表章才许进京,并对一些国家的贡期、回赐等作了限制[24]。依史料看,宋廷按照易难等三人的身份、等级“锡赍有差”,虽不清楚“差”的标准是否也与去国远近有关,但永世、阿里烟拥有婆罗门和波斯外道的身份,他们强调“本国”在更远的天竺和大食,有百利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因此,与其说是北宋官员记录失误,不如说回鹘使者为利益计,刻意突出永世、阿里烟的“远国”身份,但因其对“本国”现状已然生疏,稟报时只好“抄袭”回鹘风俗,应付了事。

  其实,984年四月,王延德从西州出使归国。他“自六年五月离京师,七年四月至高昌,所历以诏赐诸国君长袭衣、金带、缯帛。八年春,与其谢恩使凡百余人复循旧路而还,雍熙元年四月至京师”。[25]从时间上判断,易难、永世、阿里烟三人可能是随王延德一起入朝的“谢恩使”。观王延德整个行程并未向西越出回鹘国界,更与印度婆罗门、波斯无涉,何来“谢恩”一说。综合上情,易难、永世、阿里烟三人应该都是由回鹘派遣到中原的使者。

  如前所述,北宋官方将“西州”回鹘、“龟兹”回鹘混为一谈,因此,976年易难初次入朝时被记为“西州龟兹”使,984年再次入朝又作“西州奉使”,两相抵牾。但易难等三人应来自西州,而非龟兹。对此,还可以“波斯外道”阿里烟的真实身份为佐证。

二 “波斯外道”之身份

  阿里烟为“波斯外道”,如前所述,此“波斯”实为大食。阿里烟当时身处回鹘国,综合当时回鹘的宗教情况,他显非穆斯林。《世界境域志》初撰于982年,作者是一位穆斯林,书中只字未提回鹘国境内伊斯兰教的存在,却记录了景教、祆教等流行的情况:“伯克·特勤诸村,包括五个粟特人的村子,村中住着基督教徒、祆教徒和不信教的人。”[26]作者既为穆斯林,“不信教的人”显然不是伊斯兰教徒[27]。这一记载恰好印证了981—984年间王延德出使回鹘时,高昌佛法与“外道”并存的情况:

  “佛寺五十余区,皆唐朝所赐额,寺中有《大藏经》、《唐韵》、《玉篇》、《经音》等;居民春月多遊,群聚遨乐于其间,遊者马上持弓矢射诸物,谓之穰灾;有敕书楼,藏唐太宗、明皇御札诏敕,缄锁甚谨。后有摩尼寺,波斯僧各持其法,佛经所谓外道者也。[28]”

  学界一致认为此处之“波斯僧”为景教徒,前揭S.6551讲经文中的“波斯”亦指代景教。这些中外史料所载,均属西州回鹘的宗教,其年代又与阿里烟出现的时间相差不远,因此,“波斯外道”阿里烟应为景教徒。

  基督教聂斯脱利派在唐代中国自称“景教”,该派由叙利亚人聂斯脱利所创。在431年以弗所会议上,聂斯脱利派被斥为异端,教徒四散逃入波斯。贞观九年(635),来自波斯的聂派传教士阿罗本入华,唐太宗下诏允许该教传播:“波斯僧阿罗本,远将经教,来献上京,详其教旨,玄妙无为,生成立要,济物利人,宜行天下。所司即于义宁坊建寺一所,度僧廿一人。”[29]我们不清楚阿罗本入华时如何自称本教,但唐人注意到的却是“波斯”,因为那里既是阿罗本的祖国,又是聂派总教会所在,此后遂屡以“波斯”名之。开元年间来华的聂派主教及烈也被称为“波斯僧”:“开元二年十二月,岭南市舶司右威卫中郎将周庆立、波斯僧及烈等,广造奇器异巧以进。”[30]天宝四年(745),唐朝统治者终于了解了聂派的真实发源地在“大秦”,于是颁诏为其正名:“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修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府郡置者亦准此。”[31]诏令使用了“波斯经教”、“波斯寺”等词,足见745年以前,唐人在称呼与聂派相关的名物时,都习惯冠以“波斯”二字,以示其源[32]。

  745年玄宗诏令之后,教徒和官方虽称景寺为“大秦寺”,民间仍多称“波斯寺”[33]。建中二年(781),长安景教徒立《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景教”这一自称,正式昭显于世。“景教”之名可能在立碑之前已经存在,但并未被中原民众所广为接受[34]。这种情况在立碑之后恐怕也没有好转。贞元间,著名的景教主教景净与佛僧共译佛经:“至贞元二祀访见乡亲。神策正将罗好心,即般若三藏舅氏之子也。悲喜相慰,将至家中。用展亲亲,延留供养。好心既信重三宝,请译佛经。乃与大秦寺波斯僧景净依胡本《六波罗蜜经》译成七卷。”[35]景净仍被佛僧称为“波斯僧”。中原的官方和民间如此,西北边陲的敦煌亦如此。敦煌文书中出现的“波斯佛”、“波斯僧”指的都是景教,与源自波斯的另两支夷教——摩尼教、祆教无关,因敦煌地区的祆教和摩尼教最初都是与粟特人等中亚移民有关[36]。

  祆教、摩尼教未被冠以“波斯”之名,可能确与其早期阶段由中亚粟特地区传入有关。祆教,又称火祆教,在唐以前便已入华。一直以来,学界对古代中国祆教的研究都与追踪入华粟特人的痕迹相始终,从西晋永嘉年间的粟特文古信札到北朝隋唐时期的粟特人聚落、葬俗等。祆教在中原的影响主要来自于粟特人。林悟殊先生指出,古代中国的祆神崇拜不可与波斯琐罗亚斯德教划等号。入华的祆教僧侣从未主动向汉人传教,祆教作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只在中亚胡人移民中流行[37]。既然祆教在中原的主要传播者和信仰者都是粟特人,那么,汉人自不会将之视为“波斯教”。况且,“祆”这一称法源于其所奉神灵之名,与宗教发源地无关。“祆”字创于隋末唐初,唐以前或称“天神”、“火神”、“胡天神”。造“祆”字之后,诸史西域传都用“祆”字,不再用“天神”;若仍称“天神”者必另有所指,非指火祆也[38]。进入宋代,汉人犹以“祆”称呼该教,其庙曰“祆庙”、“祆祠”,其神曰“祆神”。如《书常彦甫祆神像》:“元祐八年七月,常君彦辅就开宝寺之文殊院,遇寒热疾,大惧不良。及夜,祷于祆神祠。”[39]又如张邦基所载:“东京城北有祆庙。祆神本出西域,盖胡神也。”[40]宋代此类记载甚多,仅举二例为证。总之,唐宋时期,祆教从未被冠以“波斯”之名。

  摩尼教是三夷教中最晚入华的一支。《佛祖统记》卷三九记:“延载元年(694),……波斯国人拂多诞持《二宗经》伪教来朝。”[41]依此条,694年第一位入华的摩尼僧与阿罗本一样来自波斯,那么,或许摩尼教也有被称“波斯教”的可能性。但首先,《佛祖统纪》撰于宋代,不能以此来推测唐人对摩尼教的称呼。其次,和祆教一样,摩尼教在中原的传播与发展多归功于粟特胡人,因为唐代流行中国的摩尼教直接渊源于中亚摩尼教团[42]。唐人如何称呼摩尼教,观敦煌发现的唐代汉文摩尼教经典便可了然。《摩尼光佛教法仪略》撰于731年,其开篇“托化国主名号宗教第一”中详细介绍了创教者摩尼,可见,“摩尼”这一名号已为唐人所熟知。而次年玄宗的禁令也直呼该教为“末摩尼”:“末摩尼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宜严加禁断。以其西胡等既是乡法,当身自行,不须科罪者。”[43]显然,唐人是以创教者之名来称呼该教。综观唐代史料,汉人始终称其教为“摩尼教”,如唐末李德裕《赐回鹘可汗书意》有:“摩尼教天宝以前中国禁断。”[44]称教中僧侣为“摩尼”或“摩尼师”,如李肇所记:“其大摩尼数年一易,往来中国。小者年转江岭”[45]。圆仁所记:“四月,中旬,敕下,令煞天下摩尼师。”[46]进入宋代,“摩尼”这一称法仍未改变,未见有与“波斯”挂靠之现象。建隆二年(962),于阗就曾派“本国摩尼师贡琉璃瓶二,胡锦一段。”[47]此距阿里烟入朝虽隔10余年,但宋代官员用了两个不同的称呼,足证阿里烟绝非摩尼教徒。

  综上所述,终唐之世,汉地臣民更习惯将景教与波斯相联系,呼为“波斯教”、“波斯寺”等,而祆教、摩尼教从称呼上均不见与“波斯”有关。因此,被北宋官方记为“波斯外道”的阿里烟应为一景教徒,而呼景教徒为“波斯僧”这一习惯称法,至少延续到了唐以后的五代宋初。此外,参考前揭王延德及S.6551讲经僧所记高昌景教的情况,阿里烟应遣自西州,而非龟兹。对于这一点,还可从考古发现中找到佐证。20世纪初,德国探险队不仅在吐鲁番发现了景教寺院遗址,还发现了大量景教文书,内容相当丰富,几乎涉及教团活动各个方面[48]。相比之下,目前我们尚未在龟兹发现确凿的景教遗存或教徒活动遗迹。“阿里烟”不似回鹘或突厥人名,当为外来音译名。他是一位居住在高昌的外来景教徒,可能最初来自粟特[49],也可能如其本人所述,来自西亚。因为大食占领波斯后的一段时间内,景教徒并未受到严重迫害。哈里发承诺保护教徒安全及其信仰自由,甚至委以要职[50]。

三 唐宋时期景教“外道”形象的延续

  在S.6551讲经文中,讲经的僧人将景教、摩尼教、祆教、萨满教比作西天九十六种外道,只是言语间未直呼“波斯外道”或“摩尼外道”罢了。而宋初官方史料中,景教则被直接称为“波斯外道”。景教这一“外道”身份并非出自高昌,因上述史料的作者都不是高昌本地人。王延德与北宋史官自不待言,S.6551文书的那位讲经人亦非高昌僧,他讲述其巡游经历云:

  “但少(小)僧生逢浊世,滥处僧伦,全无学解之能,虚受人天信施。东游唐国幸(华)都,圣君赏紫,丞(承)恩特加师号。拟五台山上,松攀(攀松)竹以经行;文殊殿前,献香花而度日。欲思普化,受别中幸(华),负一锡以西来,途经数载;制三衣于沙碛,远达昆岗;亲牛头山,巡于阗国。更欲西登雪岭,亲诣灵山,自嗟业鄣(障)尤深,身逢病疾,遂乃远持微德,来达此方,睹我圣天可汗大回鹘国,莫不地宽万里,境广千山,国大兵多,人强马壮。”

  这位讲经僧先到五台山礼拜文殊,再西行至于阗牛头山。本想继续往印度求法,但因“身逢病疾”才到了高昌。要准确判断他的来历虽属不易,但他应该不是高昌本地人、中原人或于阗人。五台山和牛头山是五代宋初中国境内文殊崇拜的两大中心,从924年沙州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入贡中原开始,西北地区兴起了往五台朝拜文殊的热潮[51],或许,这位讲经僧就来自河西或北方某地。

  依前引《西州行程记》,王延德在“摩尼寺、波斯僧”一句后,特别注明“佛经所谓外道者也。”看来,摩尼教、景教同为外道这一观点应出自中原佛教界。宋初佛书有关唐代三夷教的记载,存留至今较为详细的当数赞宁(919—1001)的《大宋僧史略》。他于太平兴国三年(978)奉诏撰写该书,几乎与王延德同时。其“大秦末尼”条云:

  “大秦末尼胡神也。官品令有祅正。

  火祆火烟切教法,本起大波斯国。号苏鲁支,有弟子名玄真,习师之法,居波斯国。大总长如火山,后行化于中国。贞观五年,有传法穆护何禄,将祆教诣阙闻奏。勅令长安崇化坊立祅寺,号大秦寺,又名波斯寺。开元二十年八月十五日勅:“末尼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以西胡等既是师法,当身自行,不须科罚。”至天宝四年七月勅:“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传习而来,久行中国。爰初建寺,因以为名。将欲示人,必循其本。其两京波斯寺,宜改为大秦寺。天下诸州郡有者准此。”大历三年六月勅:“回纥置寺,宜赐额大云光明之寺。”六年正月又勅荆、越、洪等州,各置大云光明寺一所。武宗会昌三年,勅天下摩尼寺并废入官,京城女摩尼七十二人死,及在此国回纥诸摩尼等配流诸道,死者大半。五年,再勅大秦穆护火祆等二千馀人并勒还俗。然而未尽根荄,时分蔓衍。梁贞明六年,陈州末尼党类,立母乙为天子。发兵讨之,生擒母乙。馀党械送阙下,斩于都市。初,陈州里俗喜习左道,依浮图之教,自立一宗,号上上乘;不食荤茹,诱化庸民,糅杂淫秽,宵集昼散。因刺史惠王友能,动多不法,由是妖贼啸聚,累讨未平。及贞明中,诛斩方尽。后唐石晋时,复潜兴。推一人为主,百事禀从;或画一魔王踞座,佛为其洗足。云佛止大乘,此乃上上乘也。盖影傍佛教,所谓相似道也。或有比丘为饥冻故,往往随之效利。有识者尚远离之!此法诱人,直到地狱。慎之哉![52]”

  赞宁是著名佛教史学家,这段记载是他综采唐代政书而成,内容在当时可算详尽,但他却将景教、摩尼教与祆教胡乱混淆。再观王延德的记载,可能也因为其在西州的亲身经历,遂不仅能清楚区別摩尼教和景教,还能将两者与自己所知的佛教外道一一对号。由此看来,王延德对两夷教之认知,并非来自宋初的一般性佛教著作或一般的佛教徒,他可能还接触过其他一些已失传的佛书,其中有更为准确、详细的三夷教讯息。其实,论及将摩尼教、景教均视为“外道”的“佛经”,人们会联想到唐代禅宗保唐派经典《历代法宝记》。书中有两个外道——“末曼尼”与“弥施诃”,即摩尼教与景教:

  “师子比丘付嘱舍那婆斯已,故从中天竺国来向罽宾国。王名弥多罗掘,其王不信佛法,毁塔坏寺,杀害众生,奉事外道末曼尼及弥师诃等。时师子比丘故来化此国王,其王无道,自手持利剑,口云:若是圣人,诸师等总须诫形。时师子比丘示形,身流白乳。末曼尼、弥师诃等被刑死,流血洒地。其王发心归佛,即命师子比丘弟子。师子比丘先付嘱舍那婆斯已,入南天竺国,广行教化,度脱众生。王即追寻外道末曼弟子及弥师诃弟子等,得已,于朝堂立架悬首,举国人射之。罽宾国王告令诸国,若有此法,驱令出国。因师子比丘,佛法再兴。[53]”

  保唐禅派主要活跃于蜀地,其灯史《历代法宝记》成书于774年后不久。之所以将摩尼教、景教斥为外道,因保唐派与两教构怨于安史乱时,它们在西北朔方军中为争取信众可能有过交锋。把两教斥为外道乃保唐派僧人独创,在此前有关祖师传说的著作及801年《宝林传》以下的正统祖师传说中,都没有这两个外道的记载[54]。但进入10世纪,中原僧俗两界竟不约而同地将景教、摩尼教称为外道。当然,目前尚无证据显示,王延德所谓的“佛经”就是《历代法宝记》。我们也不能认为,当时北宋官员呼景教为“外道”是在保唐派的直接影响下。保唐禅派的一度盛行,多归功于在蜀地处置吐蕃事务的军政官员,但在保唐寺僧人无住(714—774)圆寂后不久,该派很快就衰微了[55]。然而,至10世纪,来自河西或北方某地的讲经僧在高昌公开指斥景教、摩尼教为外道,而王延德等北宋官员也视入贡的景教徒为外道。由此可见,《历代法宝记》对后世的影响不可小觑,其称此二教为外道,一直沿袭到五代宋初。或许,在宋代的中原,某些佛书仍将景教、摩尼教称为外道,或者某些僧人仍在继续宣扬它们是外道,而这些观点和影响也一直在社会民众间流传着。

四 余论

  尽管受中原佛教影响,景教在非高昌人士眼中是外道,但在高昌,它是一支合法宗教,可公开传播,景教徒甚至可以官方身份出使。不过,像阿里烟这样的景教徒毕竟是少数,他的特殊身份和地位并不能证明该教在回鹘境内有多大的影响。摩尼教曾是回鹘国教,但S.6551文书表明,930年前后,佛僧竟已在高昌民众面前公开斥其为外道,可见进入10世纪,回鹘佛教势力直逼摩尼教,后者的地位则大不如前,可能已不再是国教。高昌地区的景教势力本就不及摩尼,在回鹘佛法崛起之后,更难有进一步的发展。不过,高昌景教虽没能盛极一时,却也不像摩尼教那般大起大落,它一直安静地存在、悄悄地延续。

  众所周知,唐武宗会昌灭法后,景教被禁,教徒被驱逐,但该教并未被根绝。为了保存本教力量,教徒们会远离中原,逃到较偏远的地方,在唐以后的河北、江南地区似乎都有他们的身影,只是其存在方式更为隐蔽,教外之人不易辨识[56]。罗香林先生曾指出会昌后岭南地区景教徒的存在,他认为这些教徒可能因见逐而南下广州,等待从海路返回本国[57]。那么,可能也会有一部分景教徒逃到西域,或选择从西北陆路回国。因此,9、10世纪的西域景教或许会因为这些教徒的到来,在传教事业上出现一次小高潮。敦煌发现的一件编号Or.8212:86的粟特、突厥文信札表明,9、10世纪高昌与敦煌两地的景教会保持着一定的联系[58]。19世纪发现的七河景教徒墓碑,年代多在1248—1367年间,但其中有三块是858年、911年、1186年和1201年[59]。这一地区的景教徒从9世纪中一直活跃到14世纪中,他们可能是粟特与突厥混血的Arghu人[60]。巧合的是,一份约成于9世纪的突厥语文书T II D 171(现编号III 198)揭示出Arghu人中也有不少摩尼教徒,他们与高昌摩尼教会保持着上下级关系[61]。因此,若将来发现七河与高昌景教间也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亦不足为怪。

  我们不能过高估计9、10世纪景教的社会影响,但其势力确实延伸到了西域的几个重镇,各地教团间也保持着一定的交流,并进而在丝绸之路上形成了一个链条。987年,Najran的一位主教受命来华,但他见到的中国景教的惨状:“中国之基督教已全亡。教徒皆遭横死,教堂毁坏。全国之中,彼一人外,无第二基督教徒矣。”[62]这显然不是当时中国西北地区的景教状况,这位主教或许从海路而来,其经停之处可能在中原、江南或岭南。若他到访过西域,就不至如此无奈失望了。

  注释:

  [1] 《旧唐书》卷一九五《回纥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5213页。

  [2] 《中亚文明史》第3卷第12章《高昌》(张广达撰),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3年,265—266页。对9世纪下半叶定都高昌的这一回鹘政权,学界名称各异。因其始终以西州(高昌)为政治中心,本文仍依汉文史料的记载,称之为“西州回鹘”。

  [3] 详参张广达、荣新江《有关西州回鹘的一篇敦煌汉文文献——S.6551讲经文的历史学研究》,原载《北京大学学报》1989年第2期,24—36页;后收入《西域史地丛考初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217—248页。此据《张广达文集·文书 典籍与西域史地》,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53—176页。

  [4] 同上。

  [5] 《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龟兹》,北京,中华书局,1957年,7720页。

  [6] 因史料缺乏,有关西迁后回鹘的准确情况一直无法解决,故学界多有分歧。有观点认为,庞特勤为西州回鹘国奠基的创始人,866年自称可汗的仆固俊为第二任首领。见《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第1卷“回鹘”条(张广达撰,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年,413—415页),程溯洛《高昌回鹘王国史中若干基本问题论证》,《唐宋回鹘史论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265页。但钱伯泉先生认为,庞特勤建立了龟兹回鹘国,他于870年前后被杀,龟兹回鹘分裂,北庭仆固俊则乘机崛起,并建立了西州回鹘国。钱伯泉《龟兹回鹘国始末》,《新疆社会科学》1987年第2期,100—111页。李树辉先生认为,庞特勤部以焉耆为中心建立龟兹回鹘,且947年以前,庞特勤后裔才是回鹘各部公认的统治者,参氏著《乌古斯和回鹘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年,221—222页。因这一问题不属本文讨论范围,暂不赘述。

  [7] ‘yn’l,可作官名,也有“王子”之意,可敦所生的任何一位少子都可称呼此名,见Mahmud al-Kāšγarī,Compendium of the Turkic Dialects I, Harvard University Printing Office, 1985, p. 147;该名的对音有“伊涅、亦难儿、亦纳勒”(岑仲勉《突厥集史》,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291页),或“移涅”(芮传明《古突厥碑铭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291页)。

  [8] 《宋会要辑稿·蕃夷四·高昌》,7719页。

  [9] 《宋史》卷四九○《外国传六·高昌传》,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14114页。

  [10] 《宋会要辑稿·蕃夷四·天竺》,7758页;《宋史》卷四九○《外国传六·天竺传》(14105—14106页)亦有此记载,唯文字稍有不同。

  [11] 藤枝晃《高昌回鶻と龜茲回鶻》,《东洋史研究》第7卷第2-3号,1942年,76页。

  [12] 邓广铭《〈宋会要辑稿考校〉评介》,《史学月刊》1986年第1期,119页。

  [13] 王云海《宋会要辑稿考校——附宋会要辑稿篇目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388页。查《宋史·外国传》(14122页)所载大食风俗:“其王锦衣玉带,蹑金履,朔望冠百宝纯金冠。其居以码碯为柱,绿甘为壁,水晶为瓦,碌石为砖,活石为灰,帷幕用百花锦。官有丞相、太尉,各领兵马二万余人。马高七尺,士卒骁勇。民居屋宇略与中国同。市肆多金银绫锦。”相比之下,阿里烟的陈述与回鹘风俗更为相似。

  [14] 《宋史》卷一六三《职官志三》,3854页。

  [15] 《宋史》卷四八五《外国传一·夏国传上》,13981页。

  [16] 黄纯艳《宋代朝贡贸易中的回赐问题》,《厦门大学学报》2011年第4期,117—124页。

  [17] 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年,43、50页。

  [18] 黄纯艳《宋代朝贡贸易中的回赐问题》,117页。

  [19] 《新唐书》卷二二一下《西域传》,6264—6265页。

  [20] 《册府元龟》卷一六八《帝王部·却贡献》,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2025页。

  [21] 《宋史》卷四九○《外国传六·层檀国传》,14123页。

  [22] 何芳川《层檀国考略》,《社会科学战线》1984年第1期,178—182页。

  [23] 黄纯艳《宋代朝贡贸易中的回赐问题》,120页。

  [24] 李云泉《朝贡制度史论——中国古代对外关系体制研究》,51页。

  [25] 《宋史》卷四九○《外国传六·高昌传》,14113页。

  [26] 《世界境域志》(王治来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68—71页。

  [27] 王治来先生认为“不信教的人”可能指的是佛教徒,同上。

  [28] [宋]王明清《揮塵录·前录》卷四,北京,中华书局,1961年,37页。

  [29] 《唐会要》卷四九,北京,中华书局,1955年,864页。

  [30] 《唐会要》卷六二,1078页。

  [31] 《唐会要》卷四九,864页。

  [32] 聂志军先生认为,“经教”是对某一宗教经典典籍的称呼,“波斯经教”只是对景教经典的称谓,绝非景教的别名。详参氏文《“经教”“波斯经教”是景教的别名吗?》,《宗教学研究》2011年第1期,209—212页。

  [33] 林悟殊《唐代首所景寺考略》,《唐代景教再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56页。

  [34] 林悟殊《唐代首所景寺考略》,55页。

  [35] [唐]圆照《贞元新定释教目录》卷一七,《大正藏》(55),892页上。

  [36] 姜伯勤《敦煌与波斯》,《敦煌研究》1990年第3期,7—8页;氏著《敦煌吐鲁番文书与丝绸之路》,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年,59页。

  [37] 林悟殊《波斯琐罗亚斯德教与中国古代的祆神崇拜》,《中古三夷教辩证》,北京,中华书局,2005年,328—329页。

  [38] 陈垣《火祆教入中国考》,《陈垣学术论文集》第1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308、312页。

  [39] [宋]董逌《广川画跋》卷四,丛书集成新编(52),台北,新文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85年,718页。

  [40] [宋]张邦基著、孔凡礼点校《墨庄漫录》(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墨庄漫录·过庭录·可书》)卷四,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110—111页。

  [41] [宋]志磐撰《佛祖统纪》卷三九,《大正藏》(49),369页下—370页上。

  [42] 林悟殊《唐代摩尼教与中亚摩尼教团》,《摩尼教及其东渐》,台北,淑馨出版社,1997年,69页。

  [43] 《通典》卷四○,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229页。

  [44] 李德裕《赐回鹘可汗书意》,《全唐文》卷六九九,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7182页;又见傅璇琮、周建国校笺《李德裕文集校笺》,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67页。

  [45] 李肇《唐国史补》卷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66页。

  [46] 释圆仁著,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修订校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卷三,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416页。

  [47] 《宋史》卷四九○《外国传六·于阗传》,14106页。

  [48] 详见陈怀宇《高昌回鹘景教研究》,《敦煌吐鲁番研究》第4卷,178—182页。

  [49] 陈怀宇认为阿里烟是一位粟特人,是以朝贡名义来试探与北宋贸易的可能性,参氏文《高昌回鹘景教研究》,196页。

  [50] John Stewart, Nestorian Missionary Enterprise. the Story of A Church on Fire, Edinburgh: T. & T. Clark, 1928, pp.214-215. 但8、9世纪时,哈里发对景教徒的迫害愈演愈烈。

  [51] 荣新江《归义军史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248—260页。

  [52] 《大宋僧史略》卷下,《大正藏》(54),253页中—下。

  [53] 《历代法宝记》,《大正藏》(51),180页上—中。

  [54] 荣新江《〈历代法宝记〉中的末曼尼与弥施诃——吐蕃文献中的摩尼教和景教因素的来历》,王尧编《贤者新宴》,北京出版社,1999年,130—150页;收入《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北京,三联书店,2001年, 343—368页。此据后者。

  [55] 杨曾文《唐五代禅宗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251—278页。

  [56] 参拙文《唐后景教灭绝说质疑》,《文史》2010年第1辑,145—162页。

  [57] 参罗香林《唐元二代之景教》,香港,中国学社,1966年,76—77页。

  [58] 陈怀宇《高昌回鹘景教研究》,193—195页。

  [59] 佐伯好郎《支那基督教の研究》,东京,春秋社,1943年,548、554—555、567页。

  [60] 参何启龙《七河景教碑属于阿儿浑人之说》,《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22),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115—133页。

  [61] 拙著《从波斯到中国:摩尼教在中亚和中国的传播》,北京,中华书局,2012年,31—43页。

  [62] Bayard Dodge (ed. & trans.), The Fihrist of al-Nadim. A Tenth-Century Survey of Muslim Culture II,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70, pp.836-837;张星烺编注、朱杰勤校订《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一),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232页。

  编者按:本文原载《中国史研究》,2014年第2期,第75-86页。引用请据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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