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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之名新探
发布时间:2017-01-20 16:19:00   来源: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    作者:朱存世 李芳   点击:

  摘要:青铜时代今贺兰山一带有“驳马”生存。生息于此的氏族或部落以“驳马”作为自己的图腾以及氏族或部落的名号,又将自己生息地的山脉名之为“驳马”山,音译汉记为“贺兰山”。对贺兰山驳马岩画的确定和驳马为某一氏族或部落图腾的确定,证明今贺兰山一带是匈奴族兴起的地区之一,而这一部落之名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区活动在历史文献中的不同称谓,又反映出北方游牧民族社会动荡和频繁迁徙的历史史实。

  关键词:驳马;氏族部落;图腾;驳马山;贺兰山

  中图分类号:K928.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0292(2002)04-0087-04

  贺兰山之名,最早见于唐宪宗元和八年(公元813年)李吉甫撰写的《元和郡县图志》。该书卷四“灵州·保静县”条载:“贺兰山在县西九十三里。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驳马,北人呼驳为贺兰”。唐保静县治所在今永宁县南的望洪附近,其西93里为贺兰山与今天的地望相符。山名的由来,因山体东麓的树木青白相间,望如驳马,因之,北方的少数民族呼驳马为贺兰。由此知之,“贺兰”之名由“驳马”而来,系唐人对“驳马”的音译汉记,此即“驳马”说,许多典籍在介绍贺兰山时采用此说。

  近二十年来,一些史学研究者对“驳马”说提出了质疑,对贺兰山之名的由来进行不同角度的探索。对已发表的关于贺兰山之名的文章概括之,较重要的学术观点有三:

  1.部落说。依据西晋太康年间由塞北迁入内地的匈奴约十三万余口,十九种,各有部落,其中有“贺赖”部。这些部落被安置在雍州(治所今西安市)北徼外适宜驻牧的贺兰山至内蒙古阴山一代,由于贺赖部在今贺兰山驻牧,因之以其部落名号称其游牧地山名;但“贺赖”与“贺兰”系一音之转,“贺赖”即“贺兰”,“贺赖部”即“贺兰部”,其游牧之山名即为贺兰山。①同为“部落说”的还有观点认为,东汉以后的南匈奴在今宁夏北部地区游牧,其中贺赖部久居贺兰山,是贺兰山的主人,因此,以其部落名称其游牧地山名。②

  2.族号说。由于贺兰山之“贺”是黑白之“黑”的古方言对音通假,因此,古代又书作“黑难”、“黑头”;而贺兰之“兰”与西羌之烧当羌首领“滇零”之“零”读音相近,滇零又作“滇王”,兰、零当为“王”意的异言音译。由于以黑白名其族类,作为其族类称谓是我国古代民族的普遍现象,因此,贺兰之名实即为“黑王”。③

  3.“白马祭”说。由于《元和郡县图志》北人呼驳马为贺兰,这里北人指匈奴族系,而驳马即白马的对音通假,因之贺兰山实为“白马山”。在贺兰口岩画点有极为生动的“白马祭”岩画,是匈奴族最隆重的仪式———“白马祭”仪式的生动再现。因此,从事“白马祭”仪式活动的山口名为“贺兰口”,其山体名之为“贺兰山”。④

  以上关于贺兰山之名的三种观点,从表面分析,相差甚异,是分别对立的三种学术观点,但其深层意义和立论的根据,无不与“驳马”相关。贺兰山之名由于“贺赖”部驻牧而以部落名命之,但“贺赖”之部落名号因何而来呢?“贺兰”一词的名实为“黑王”,但以古音逆向推理,黑王之原型和音读又是什么呢?贺兰山之名因匈奴最隆重的宗教仪式——白马祭仪式而得名,白马祭即驳马祭,那么,匈奴族因何而用驳马作为祭祀仪式的牺牲呢?至此,若以人类创造的最早的原始文化———图腾文化论之,则上述问题均迎刃而解,它们属于同一事物的不同侧面,与“驳马”为某一氏族或部落的图腾相关。本文深受上述三种观点的启发,从“驳马”是图腾的角度入手,来探讨贺兰山之名的由来问题。其实,贺兰山之名来源于“驳马”,是“贺赖”部的图腾之观点,已有人在相关的著作中简单提及⑤,本文仅补充新资料而已。

  图腾文化,是人类创造的最早的一种文化,在世界各地都存在,具有普遍性。它起源于旧石器时代中期,繁荣于旧石器时代晚期,衰落于新石器时代。在青铜时代,仅在有关民族或氏族、部落的习惯中保留它的残余。图腾是某一氏族、部落或人们共同体以某一动物、植物或微生物命名,并相信与其有血缘关系,作为自己的保护神和祖先。基于对图腾的这种观念,人们在日常行为中必须遵守一系列禁忌,如不得伤害、损害或毁坏图腾,同一图腾的人们不得通婚等;同时,必须举行一定的崇拜仪式以讨好图腾,以达到崇拜图腾的目的。对图腾的基本概念了解后,要确立“驳马”与图腾的关系,必须首先解决贺兰山有无“驳马”这一动物及“驳马”与“贺赖”的关系问题。

  贺兰山岩画证实贺兰山有驳马生存

  图腾是一种动物、植物或微生物,但它们必须是当时人们所熟知、与他们生息相关的动物、植物或微生物,因此,贺兰山有无“驳马”生存是确立它是否属于图腾的关键。既然“北人呼驳马为贺兰”,我们只能从“驳马”的形态及习性探讨入手。《说文》云:“驳,兽,如马,倨牙,食虎豹。”《山海经》亦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驳。是食虎豹,可以御兵。”可见,驳马是像白马一样的黑尾兽。《说苑·辨物》云:“驳之状有似驳马,今者君之出必骖驳马而出畋乎?……今夫虎,所以不动者为驳马也。”即君王出猎时因乘驳马之故,所以不被老虎惊动。说明驳马不惧虎、豹和现实生活中有其生存的史实。它的特征是像白马,黑尾,不惧虎豹(食虎豹),田猎时是理想的乘骑。以这些特点检索贺兰山以马为题材的岩画,发现有与其特征相同的马岩画,它们是青铜峡市砂石梁岩画点二区17组岩画和腾格里沙漠金山岩画点新发现的一处岩画。

  青铜峡市砂石梁二区17组岩画分布于青铜峡市广武口南侧的山梁上,其构图为敲凿阴线条形成的马与同法制作的羊所叠压,说明二者存在早晚关系,阴线条勾勒的马早于减地阴刻法制作的羊。此马的特征为:形似马,头大,尾短而细,蹄呈虎爪形,身躯布满斑点纹,生殖器突出⑥,与上述“驳马”即“马形兽”的特征同,说明此幅马岩画实名为驳马岩画,而其身躯的斑点纹似乎反映出驳马并非白色,而是有其他色的斑纹。腾格里沙漠金山新发现的这处岩画是一幅猎虎岩画———围猎双虎。猎人用剑、刀、锤、弓箭围猎双虎。双虎上下排列呈写实性,身躯饰以人字形折线纹⑦。不论剑的形制还是双虎的形态与装饰,均与我国北方草原地带青铜时代出土的剑和虎形牌饰相同,因此属于青铜时代是肯定的。由于虎岩画的形态与上村岭虢国墓地出土铜镜上的虎纹饰形态一致,因之,其时代可在西周末年到春秋早期⑧。这幅猎虎图中有一个突出的特点,一猎人骑马持刀飞奔插入虎的臀部,马则张大口咬住虎的尾部。虎是百兽之王,不惧老虎而敢于配合猎人咬住虎尾的马只能是“驳马”,因此,这幅猎虎岩画中的猎人所乘之马实名“驳马”。由此可知,驳马是今贺兰山曾生存过的一种似兽之马,经驯化至青铜时代即最迟在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成为当时人们狩猎的理想乘骑。

  “驳马”是“贺赖”部的图腾

  “贺赖”之名,最早见于《晋书·慕容俊传》。该传载:“匈奴单于贺赖头,率部落三万五千降于俊,拜平西将军,云中郡公,处之于代郡平舒城。”又据《晋书·北狄传》载:“北狄(匈奴)以部落为类,其入居散者有屠格神……黑狼种……黑赖种……凡十九种,各有部落,不相杂居。”黑与贺读音相近,互为通假,黑赖种即贺赖种,他们生息于今河套地区、大青山一带,与贺兰山相距甚远。看来以晋代的贺赖部生存地探讨与贺兰山的关系问题有违史实,对“贺赖”与“贺兰山”的关系问题还得从晋以前的史籍中探寻。《后汉书·南匈奴传》记载,公元87年,鲜卑复从左地猛攻北匈奴,北匈奴的“屈兰、储卑、胡都须”等58部南下,至朔方、五原、云中、北地附汉。这里北匈奴的屈兰部,显然属于对匈奴部落名的音译汉记。匈奴语属于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⑨,“贺赖”突厥语为“qulan”,意为驳马或斑马⑩。突厥语“qulan”正译为“屈兰”,与东汉内附北匈奴之“屈兰”部之“屈兰”读音相同。因此,“屈兰”与“贺赖”系同音异译,是同一部落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称谓,即东汉时称“屈兰”部,晋称“贺赖”部。屈兰部东汉时南下生栖于今贺兰山一带,晋时生栖于大青山一带,反映出东汉以后北方民族动荡、迁徙的历史图景。由于“贺赖”是“驳马”的音译汉记,贺赖之意为“驳马”,因此,匈奴贺赖部还原为“驳马”部,屈兰部亦还原为“驳马”部,这是以“驳马”之名称谓其部落,以“驳马”之名作为其部落名的文化行为。因图腾文化至青铜时代仅留残余形式,而以动物、植物或微生物作为氏族、部落、民族、家族或姓氏的名称,是图腾文化及其残余的形式之一11,亦是“判别图腾文化及其残余的主要准则”12。因此,“驳马”是东汉“屈兰”部、晋朝“贺赖”部的图腾。

  贺兰山之名来源于“驳马”图腾

  《元和郡县图志》:“(贺兰)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驳马,北人呼驳马为贺兰。”即“驳马”的汉译音记是“贺兰”,系北人自称;而“屈兰”、“贺赖”同为“驳马”的汉译音记。这里,贺兰、屈兰、贺赖音记的对象相同,而读音也相近,显然属于对“驳马”一词同音异记。既然屈兰部、贺赖部以图腾“驳马”之名作为自己的部落名,那么,贺兰山之名的由来应与他们在今贺兰山一带游牧生息相关。因为,依据图腾文化,“地名源于图腾名称,最早的地名即图腾名称”13。在我国,“最古的地名大部分是图腾名称,用这种图腾(姓)的团(氏族),因定居在某一地,就用图腾以名其地”。如虞北得名因驺虞(仁兽)氏族定居,扈地得名因扈鸟氏族定居14,燕地得名因玄鸟氏族定居15,桑林得名因桑图腾氏族定居16等。因此,贺兰山之名的由来,应与以“驳马”为图腾的氏族或部落在今贺兰山一带生息相关。上文已述,以“驳马”为图腾,最早见于文献记载在今贺兰山一带游牧生息的部落是东汉时匈奴“屈兰”部。正是屈兰部在今贺兰山一带(属北地郡)游牧生息,因此,将其游牧地的山脉以其图腾之名命之,即“驳马”山,汉译音记为贺兰山。这是文献资料中贺兰山之名由来的最早出现,即东汉。但是,对驳马岩画的确认和断代可知,驳马岩画的时代在西周末到春秋初,驳马已是读音为qulan氏部或部落的图腾,但当时匈奴族尚未形成,正处于历史母胎的孕育之中。由此论之,至迟在春秋早期,以“驳马”为图腾、读音为“qulan”的氏族或部落在今贺兰山一带游牧生息,因之,以自己的图腾名作为游牧地之山脉的名称,意即“驳马山”。因此,从图腾文化角度论之,贺兰山之名的由来最迟肇始于春秋早期以驳马为图腾的氏族或部落在今贺兰山一带游牧生息。现在,再回头理解《元和郡县图志》对贺兰山之名由来的记载,在唐人的认识中,贺兰山即“驳马山”但不知因何而为“驳马”,只能附会以“山有树木青白、望如驳马”而解释之。到了宋代,宋人发现了“山有树木青白”的不实之处,而在《太平寰宇记》中托附为”山上多有白草,遥望如驳马”,还是未能究明“驳马”的由来。因为,当时他们不知“驳马”是“贺赖”部的图腾。

  贺兰山之名来源于以“驳马”为图腾的氏族或部落在今贺兰山一带生息,是将其图腾之名冠之以其游牧地山脉之名。现在以图腾观探讨上文提及的贺兰山之名来源的三种观点,不难发现它们立论的根基还是图腾观,是同一事物的不同侧面。因贺赖部或屈兰部在今贺兰山一带游牧生息而以其部落名冠之以生息地山名的“部落”说,由于在图腾文化中各氏族、部落以其图腾之名作为自己社会组织之名,即氏族或部落之名,作为区分自我和非我的标志,因之,贺赖部、屈兰部实为“驳马”部,无可非议地与自己的图腾相关。因为,最早的社会组织名称是图腾名称,此为现存的许多原始民族或部落所证实。在典型的图腾民族澳大利亚土著中,几乎每一个氏族、胞部都以自己的图腾命名,而美洲印第安人也不例外,如美洲印第安人的氏族名称有狼、熊、虎、豹、龟等,而这些动物都是对应氏族的图腾17。在我国古代,亦存在这种情况。据《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教熊、罴、貔、貅、䝙、虎、豹以与炎帝战于坂泉之野,三战而得其志”。黄帝率领的六种动物,“实际上是以野兽命名的六种氏族,共同组成一个部落,黄帝有熊氏,说明熊氏族在这个部落中居于首位”18。这是图腾之名作为社会组织即氏族、部落之名在我国史籍中的反映,说明以图腾之名作为社会组织即氏族、部落之名在我国古代是一种普遍的图腾文化现象。贺兰山之名与“黑王”族号相关,只要我们沿作者的思路逆向推理,则“黑王”当还原为“驳马”王,即以“驳马”为图腾的氏族或部落之王,此亦与驳马为图腾相关。贺兰山之名来源于匈奴族隆重的“白马祭”仪式,白马即“驳马”,白马祭即“驳马祭”,实为以驳马为牺牲的一种祭祀,此亦与“驳马”是图腾相关。因为,“最古老的动物牺牲是图腾动物牺牲。人和神之间的关系,是通过图腾动物作为牺牲的宗教盛宴而体现的,所有氏族成员都通过吃食图腾而吸收图腾的力量”,所以,贺兰山之名由来的三种主要学说,其立论的根基都是“驳马”为对应氏族或部落的图腾。

  以上分析可知,由于青铜时代今贺兰山一带有“驳马”生存,因此生息于此的氏族或部落以“驳马”作为自己的图腾、自己的社会组织———氏族或部落的名号,即“驳马”部;作为自己游牧生息的山脉之名,即“驳马”山,音译汉记为“贺兰山”。由于驳马岩画的时代在西周末到春秋初,因此,最迟自春秋早期在今贺兰山一带有以“驳马”为图腾的氏族或部落即“驳马”部游牧生息,至战国匈奴族兴起,又作为匈奴族的组成部分。对贺兰山驳马岩画的确立和驳马为某一氏族或部落图腾的确立,证明今贺兰山一带是匈奴族兴起的地区之一,而这一部落之名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区活动、在历史文献中的不同称谓,又反映出北方游牧民族社会动荡和频繁迁徙的历史史实。

  注释:

  ①沈克尼:《贺兰山历史概要》,《宁夏文史》第二辑第148页。

  ②牛达生:《贺兰山文物古迹考察与研究》第5页,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

  ③力识:《贺兰山的名和义》,《宁夏文物》1981年创刊号。

  ④汤晓芳:《贺兰山地名新释》,《宁夏社会科学》1991年第5期。

  ⑤何星亮:《中国图腾文化》第11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

  ⑥李祥石、朱存世:《贺兰山与北山岩画》第109页第17组,宁夏人民出版社,1993年。

  ⑦朱存世:《腾格里沙漠金山岩画》(待刊)。

  ⑧宋新潮:《中国早期铜镜及相关的问题》图3,《考古学报》1997年第2期。

  ⑨匈奴人的语言,国内外学者均认为属于阿尔泰语系,但对于蒙古语族还是阿尔泰语族尚有争论,但认为属突厥语族的较多。参见林斡著《中国古代北方民族通论》第228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年。

  ⑩何星亮:《稽胡语若干词释例》,《民族语文》1982年第3期。

  11、12、13何星亮:《中国图腾文化》第31~32页、第31~32页、第11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

  14、15、16李玄伯:《中国古代社会新研》第37页、第125页、第200~218页,开明书店,1949年,转引自何星亮《中国图腾文化》第113页。

  17摩尔根:《古代社会》上册第88~175页,商务印书馆,1981年。

  18郭沫若主编:《中国史稿》第1册第118页,人民出版社。

  19肖师毅等译:《比较宗教研究史》第134~136页,辅仁书局,转引自《中国图腾文化》第215~216页。

  作者简介:朱存世(1966-),甘肃庄浪人,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

  李芳(1969-),女,宁夏中卫人,宁夏银川市文物管理处,助理馆员。

  本文出自《宁夏社会科学》 2002年04期,87—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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